怡霏的身體顫動了一下,憶起了四年前的初次,他的大膽及挑逗更甚於從前呀!
感官的喜悅因真誠的愛意而達到靈肉合一。
淚珠從她秀麗的眼裡泛流,滴滴答答,再也拾獲不起。
清晨的曙光令她睜不開眼睛……天亮了?她弄不清原本一夜無眠的她是如何沉沉睡去?
男人的身影已經消逝,徒留寂寥的氣息,讓她空望著偌大的天花板發起呆來。這一刻她突然分外寂寞,最後她拖著一身疲憊及酸疼回家。
忽見藍航遠的身影守在門口,一閃而過的內疚浮上心頭,一向神清氣爽、斯文秀氣的藍航遠,現在不但兩眼充滿血絲,連細細的鬍渣都因焦慮而顯得清清楚楚。
「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他看來一夜沒睡,說起話來像急驚風,著急的很。
為了怡霏,他漫無目的地開車尋找,差點想把市區街道翻過來找。不要說他,婁家六位哥哥們更是不得了。
他們甚至想用職位權力,向每間飯店旅館開搜索票,而婁明軒甚至下令龍九動用他不欲人知的地下組織,向道上兄弟發出動員令。
總而言之,一個晚上,黑白兩道找她找得人仰馬翻。
「我沒事……你站在這裡等我一夜?」她說得好心虛。
「如果你願意回來,就算要我站在這裡等一輩子,都無所謂。」藍航遠深情款款,一語雙關。
怡霏不是木頭,她怎會聽不出來他的情深意切,只是遺失的心,早已飄寄在另一個人身上。
「不要對我這麼好,這對你不公平。」她濡濕的眼看起來淚水汪汪,有種瀕近崩潰的情緒在蔓延。
「這是我心甘情願。」藍航遠的溫柔至極。
怡霏盈滿的淚水在此刻開始潰決,什麼話再也說不出來。
☆☆☆
怡霏突然要嫁藍航遠。認真的口氣,堅定的神情,顯示她不是開玩笑,卻大大震驚了婁家上上下下。
滿臉喜悅的只有婁家父母,眾位哥哥們五味雜陳,除了不捨還有不安,只有婁明軒神情古怪。
婁家閨女要出嫁,這可是鄉里大事,人人等看熱鬧。
總之,這場婚禮已如火如荼的展開,怡霏一畢業就披六月婚紗,紫鵑被找來當伴娘,一向善解人意的紫鵑看出了她的不快樂。
「我知道你不愛我哥,別太勉強。」
怡霏凝視化妝台裡一雙無神的眼珠,這麼容易就洩露喜怒哀樂?她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她確實不快樂,但她要甘於平淡。
「我說你一定會後悔。」嫦娥帶著神色不定的方柔從門外像一陣旋風捲來,口吻極度不滿:「我表哥還是愛著你,他只是有些結還沒解,你太衝動了。」
「龍九,叫人把那女人抬出去!」婁明軒的聲音叫人不寒而慄,他早就有預感這個女人一定會來鬧場。
「什麼?這是婁家的待客之道?」嫦娥杏眼圓睜,簡直不敢相信。
抬出去?她有沒有聽錯呀?
高大魁梧的龍九當然遵照辦理,隨手一招,外頭二名著西裝的大漢,立刻將高分貝尖叫的嫦娥「帶」出去了。
婁明軒瞄了一眼粉雕玉琢、精心打扮的妹妹,隨後不發一語走了,身為婁家長子,ど妹出嫁,他心情複雜,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妹妹的心態,只是……
「學姐。」方柔呆立在一旁,許久才怯生生地開口。
「你來了?」怡霏有一絲安慰。
「嬸嬸說的對,你一定會後悔。」
「我相信被愛比愛人幸福,你會祝福我?」她擠出一絲還算「明亮」的笑,這是她佯裝的最高境界了。
「我……是很想祝福你,聽你結婚,對像不是白大哥,我是比中大獎還開心,但是……我知道,就算白大哥不娶你,他也不會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這輩子,白大哥一定會很痛苦。」
方柔眼噙著淚水,一個是她最崇拜的偶像,一個是她暗戀許久的假想情人,如果將兩人湊在一塊,雖然心有些酸澀,但這是件好事,因為他們是郎才女貌,璧人一對。
「你可以努力爭取,傻孩子。」怡霏故作大方又是一笑:「我跟你的白大哥不可能。」
「不是的,你應該和白大哥在一起,你不該介意我,更不該把一個已死的女孩看的如此耿耿於懷,你應該和白大哥過得更幸福,因為……因為我相信那個女孩已經成全了你們,她用生命成全了你們!」方柔大聲吼了出來,這是她思量了三個禮拜的心裡話。
怡霏大大震動了一下,鐵晨的猝死是她內心深處的痛,背著這道枷鎖,想起鐵晨臨死前的話語——
婁怡霏!你把白大哥讓給我吧!
鐵晨如此愛一個人,愛到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那怎麼會是成全?不!那不是成全,那是血淋淋的控訴啊!
「別說了,吉時到了。」怡霏別過臉,和紫鵑跨出門檻。
都到這地步了,她已經沒有後路可退。
☆☆☆
婁家家族的陣勢是驚人的。席開三百桌,四處是人山人海,流水席從這一條街延到另一條街,熱鬧的令人咋舌。
台灣六月的天氣火熱,地上的柏油熱的彷彿能冒煙。
怡霏坐在主桌,美艷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恭賀聲瀰漫在燥熱的空氣裡,觥籌交錯的喧嘩聲一波波像浪花一樣捲來,為什麼她覺得自己不是主角,倒像被觀看的洋娃娃?
「怡霏,還認得我嗎?」一聲蒼老有勁的呼喚引起她的注意。
一樣刻板的線條,後腦的螺狀髮髻,她怎麼會忘記當年給她深刻印象的蘭姨。四年,好久不見了呀!
「蘭姨。」她驚訝的音調一如她錯愕的表情。
「昂瑞若有幸看到你一身美麗,他會拋開所有顧慮——是我們家昂瑞沒福氣。」
蘭姨睿智及洞悉的眼神令怡霏沒有理由的紅了鼻頭。
「你們這兩個孩子,還真倔強。」蘭姨深深歎一口氣。
前方的舞台在奏著喜氣的通俗樂音,架設舞台熱鬧一下是三哥、五哥、六哥、七哥的主意,舞台上的主持人則是鄉里長推薦的。
新郎被拉到遠處去敬酒,七個哥哥個個忙得團團轉。
「我很瞭解鐵晨那孩子,她若是在天上有知,一定很自責給你們這般無形枷鎖。」蘭姨意味深長地說,那件意外發生後,嫦娥有詳細告訴她了,當年她來不及評斷什麼,後來便移居到法國,這幾天才被嫦娥三寸不爛之舌打動。
回國看看也好,如果一把老骨頭的她能改變什麼,這無疑是件功德,只是蘭姨可一點都沒把握。
舞台上的主持人口沫橫飛、唱作俱佳,中場便開始介紹新娘、新郎上台,接受眾人的祝福。
怡霏被起哄上台,她任由一臉喜不自禁的藍航遠牽著走上台,這一刻是幸福嗎?她也不清楚。
驀然,一個深色西裝打扮的人影,快速穿越流水席間,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揪住正上台的怡霏。
低沉的嗓音,再也熟悉不過的臉孔,那雙如獵鷹般銳利的眼眸,彷彿遭雷殛,轟得她忘了一切,忘了此時週遭所有的人事物。
「跟我走。」白昂瑞只撂下這一句話。
強大的引力,讓她隨著他的節奏下台奔離。
吵雜沸騰的聲音靜止了,尤其是靠近舞台席的。
全場大概近三千多人看了一場新娘被不速之客拖離的戲碼。
怎麼一回事?這是搶婚?逃婚?還是鬧戲?
沒有一個人可以搞清楚狀況。
「不……」先回神過來的是新郎,藍航遠亦奔離喜宴,追到大馬路。
白昂瑞桀傲的神情簡直是目空一切,霸氣的眼神令被緊握在他手掌心的怡霏功彈不得。
她就要這樣光明正大逃走了嗎?大膽挑戰世俗的眼光?
吱!身後的煞車聲奪走了她一小部分的注意力。
白昂瑞驀然放開她的手,向大馬路奔去。
剌耳的煞車聲如撕帛般刺耳。
砰!有人撞上了車身而墜了地——
怡霏轉身目睹的那一剎那,腦袋一陣轟轟作響,接著耳朵失去效用,倏然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
在一個交錯空間裡,怡霏發現自己坐在空空蕩蕩、沒有一人的走廊上,四周空白如雪。
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你心裡。
削瘦的臉型,似曾相識的背影,在一道光照來的利那,怡靠簡直無法睜開眼睛。
你是誰?怡霏驀然心跳急速起來。
你忘了我嗎?我一直是你假想的枷鎖。
鐵晨?她心顫惶起來,急促地忘了呼吸。
害怕看到我嗎?我早已不在人世,是你和他的內疚牽絆著我,讓我遲遲不能安心歸於塵土,這可能是你所料不及。夠了,你和白大哥都該停止了。
那臉漾起一抹微笑。
我把白大哥還給你,他本來就沒喜歡過我,他對我只有像妹妹般的情誼,是我太傻。
可是……你不恨我?
為什麼要恨你呢?別把我留在你心裡一輩子。
現在白大哥正在急救呢!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你該為他祈禱。我祝福你,婁怡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