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激動、高昂、悲切,在夜幕裡顯得鬼魅淒惶。
「你冷靜一點。」嫦娥蹙起眉,大概明瞭了幾分。
鐵晨如此執拗、偏激真是大出她的意外,她怎會愛得如此淒慘?
她是那麼獨立自主、行事明快的女孩,看來表哥挺行的嘛!能改變一個女孩到如此的地步。
「他沒有回來。」嫦娥努力維持平穩的聲調,她必須弄清楚表哥在搞什麼鬼?才能著手下一步。
「他回來了!我知道,他有回來!他哄我睡著後,就一個人偷偷溜回來。」鐵晨的語氣更加高分貝,泛紅的眼眶有幾絲瘋狂,「嫦姐,你為什麼要騙我?」
「這幾天,你都跟他在一起?」嫦娥反握她的手心,「如果表哥答應你什麼,他一定會兌現,好……現在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進手術房?」
「難道你上次的健康檢查出了什麼問題?你不是說要再確定嗎?報告也許有失誤之處。」耿清雲一臉憂心,向激動不已的鐵晨圍了過來。
「醫生說我腦袋長瘤啊!」鐵晨看著一向默默關心她的耿清雲,終於忍不住淚水的掉落,「我快死了!清雲姐……為什麼?我才十八歲啊!上帝真不公平,它已經讓我無父無母,現在又要奪我性命——」
「不會的,你別那麼激動。」清雲當場六神無主的慌了起來,「現在醫學那麼發達。」
「我不是要你乖乖待在醫院嗎?」就在眾人的身後,冷峻的聲音在靜謐的午夜響起。
驀然回首,一見是他,眾人立刻沒了聲音,而鐵晨無神的眼卻瞬間清明起來。
「我不要待在那裡,如果你不在那裡,我也不要。」她就知道他偷偷回來這裡了。鐵晨小心翼翼的討好口氣,像犯錯知錯的孩子請求諒解。
「明天下午二點你就要開刀了,現在你怎可以一聲不響的跑來這裡?小鐵,你這樣任性,白大哥很苦惱,你知不知道?」他的眉心有抹愁,磁性的聲音有那麼一絲疲憊。
他真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對於處理鐵晨之事,基於同一屋簷下,他沒有理由見死不救。況且那天清晨,鐵晨那一臉視死如歸的心灰意冷,一字一句在威脅他的良知。
放著摯愛不管,他如此同情的包容,連他都厭惡起自己氾濫的同情心,起先只是同情,演變到後來卻成了責任和枷鎖,弄得他進退不得,疲憊漸生。
「苦惱?不!白大哥,我聽話,我現在就回醫院,我明天一定會進手術房,你別不理我!」鐵晨著急的神情,唯恐失去了什麼,那哀戚、那卑微,令嫦娥再也看不下去。
「小白臉!你這是什麼樣子?」一向愛恨分明的嫦娥,最討厭這樣磨磨蹭蹭,非依附男人不可的小女子心態,「難道沒有我表哥,你就活不下去了?你怎麼可以變成這個樣子?你好令我失望。」
那原本就削瘦的臉,除了激動憔悴,還有更多可憐兮兮,她眨著本該懾人的眼神,揚起茫茫的苦笑,「嫦姐,你不是我,我的人生若沒有眷戀的目標,那我寧願在手術台上死去。」
最後一個下樓的怡霏像是腳上裝了笨重的大鐵釘,她被定在原處,動彈不得。她聽得不多,但是每一句都大大震驚了她。
「你到底是誰?」她冷冷的聲音裡有絲顫惶,細想每一環結,破綻百出,她突然明白了,懊惱及羞辱湧了上來。
「你沒有什麼同父異母兄弟是不是?」她每一句都像是在控訴,複雜的眼神盯著他沒有回頭的身影。
「Jay就是你,你就是Jay!」這一刻的心寒過冬天下的雪,臉僵到極點。
「婁家妹子,不是這樣……我表哥……」嫦娥這一刻也不太自在,有些事她是幫兇之一,老天!所有事情怎麼全絞在一塊了?
「婁怡霏!你把白大哥讓給我吧!算我求你!求求你好嗎?」鐵晨驀然走來怡霏面前,她的聲音急促且緊張。
那是鐵晨嗎?愛一個人可以把自己折磨成那個樣子?
怡霏的酸意泛至眼眶,再多的話也吐不出來。
「夠了!小鐵!」白昂瑞大步向鐵晨走來,「跟我回醫院去!」
「不,我要婁怡霏親口答應我,不然我不走!」她央求的語調執意的像個要糖吃的孩子。
「啪!」白昂瑞僵著表情,終於給她一個忍無可忍的巴掌。
躁動的空氣因這一巴掌靜了下來。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和婁怡霏,到最後,你還是會選擇她是不是?」
鐵晨的驚愕還凝聚在眼眶裡,這些日子以來,白昂瑞的細心呵護彷彿已化成一股風,隨風逝去。
她一直都在編織著美夢,自己欺騙自己。如今夢應該醒了,鐵晨踉蹌退了幾步,返身跨上她的重型機車,掉頭而去。
「表哥,你快去追她,找怕她會出事!」嫦娥馬上叫喊,第六感告訴自己,以鐵晨現在不穩的狀況,發生什麼事情都很有可能。
白昂瑞酷得發寒的臉揚起了一絲掙扎,生怕這一離去,和怡霏只怕再也說不清楚。
「人命關天,白少爺,你就幫幫忙!」耿清雲追到了大門口,根本喚不回時速太快的鐵晨。
終於,白昂瑞不容自己再思考,奔向大門外,跳上車後,放下手煞車桿,一陣瞬間加速的引擎聲,刺耳的響徹在星空下。
☆☆☆
當怡霏看見銀白色跑車飛馳而去時,所有的真相已經大白,原來這麼多天以來,她一直被戲耍得像隻猴子。
「婁家妹子,我必須替我表哥向你解釋一下。」嫦娥回點神來,第一件事就是向怡霏說明,但怡霏晦暗不明的表情,讓她不知從哪裡開始說起。
「什麼都不用說了,今夜我就搬走。」
從卯上他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注定要慘敗,在這場遊戲裡,她連自己的清白都賠進去了,拖著剛剛被蹂躪的疼痛身體,想起他剛剛的狂狷與恣意,淚水迷濛了她的視線。
他的所作所為,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老天!她從來沒有這麼多恨意湧上心頭。
「我表哥或許隱瞞了什麼,但他是因為太喜歡你了呀!」嫦娥急忙走來她的面前,企圖做一些努力。
「嫦姐,如果因為自己喜歡而任意去欺騙別人,耍手段、耍詭計,這社會就會大亂了,你不該聯合他來騙我,嫦姐,我是那麼相信你啊!」怡霏含淚的眸子夾雜著恨意,像兩把利刃,嚇得嫦娥話梗在喉頭。
表哥玩得太過火了,她沒見過一向可人的怡霏有如此怨恨的表情,除非是氣瘋了。
「我只是想改變你對他的印象。」嫦娥囁懦地吐吐舌頭,「你先別那麼氣,都那麼晚了,還要驚動家人,不好吧?起碼也等天亮。」
「你就等一下好了,看那白少爺是否能帶回鐵晨。」耿清雲在一旁也插上嘴。
拜託,她這是哪壺不提提這壺,嫦娥朝耿清雲擠眉弄眼的。
「如果你要回家,我叫我哥來好了。」在一旁從頭看到尾的紫鵑說話了,怡霏反而默然不語。
☆☆☆
半夜接到妹妹死氣沉沉的聲音,婁家老大、老二睡衣沒換就駕車高速奔馳在高速公路上。
風塵僕僕的趕來,兩兄弟仍是一臉惺忪。但他們這樣愛護妹妹的行徑,倒令嫦娥大開眼界。
「怎麼回事?」老大明軒只見妹妹抱著行李蹲在大門口,秀氣的臉上滿是淚痕。
兄弟兩人的睡意都被趕跑了。
老二明學更是心疼,拍拍妹妹衣服的灰塵,驀然想起妹妹五歲時,躲藏在崖邊石縫,任憑家人叫喚,也倔強的不肯出現,哪管下雨、颳風。但現在的怡霏卻像戰敗失意的小綿羊,只是蜷綣著身子,什麼也不肯多說。
「紫鵑,你知道出了什麼事嗎?」婁明軒蹙著眉,威嚴的眼神有一絲慍火,這事非追查原因不可。
「我……」藍紫鵑瞄了一眼嫦娥,其實她只是猜測而已。
三更半夜的被吵醒,嫦娥已經夠嘔了,現在還要受這高高在上的口氣質問,活像古代縣太老爺拷問平民百姓,這男人挺狂的,亂有威嚴一把。
嫦娥瞪大了明媚似水的眼波,身上的性感睡衣還好罩上了一件披風,不然站在大門口喝西北風是會被當瘋子看的。
「她不知道,我妹又不肯說,那你………這位女士,你應該很清楚。」婁明軒冷冽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穿了一件短風衣到膝蓋,裡面像一件衣服都沒穿的嫦娥身上。
這燙了一頭像火爆獅子頭,手插風衣口袋的站姿,實在很像紐約街頭賣春的阻街女郎。
「我只知道她不想聽解釋就要逃避,如此而已。」嫦娥柔媚的一笑,這頭髮塌塌,身高嚇人,眼亮如猛獸的傢伙,似乎挺眼熟的,究竟在哪見過?
「解釋什麼?那個姓白的小子呢?上哪裡去了?」婁明軒大而炯亮的眼眸瞪著頻送秋波的嫦娥,皺了皺眉。自以為明艷動人的女人,他看了太多,看太多自然就毫無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