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塵點了點頭。這種銀針多年前他曾見水晶蘭用過。他趕緊將銀針收納入懷裡,急奔至懸崖邊,往谷底探望。見那懸崖下深不見底,掉下去真的難以生還,花無塵整顆心就像被人緊緊揪住一樣,難以喘息。
難道,他此生真的無緣見他與蘭兒的骨肉一面嗎?不!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花無塵要縱身往下跳時,被花傑雨拉住。
「爹?!……」
「我下去找你小妹,以確定她是生是死。」
「爹,萬萬不可。此谷深不見底,危險萬分,切不可莽然行事呀!爹!」
「你放心,以爹的內力修為,這樣的深崖還難不了我的。何況,若沒下去探個分明,我懸著的一顆心永遠無法放下。」
與爹爹的眼神相交會,花傑雨知道爹親的心意已定,他是攔不住的,只好萬不得已地鬆手。
「你在崖上等我,我會盡快上來。」
花傑雨囑咐小心的話尚未說出口,花無塵已縱身躍下了。
當來回踱步的花傑雨快把崖頂的草地給磨禿時,終於見到一個小黑點從崖底慢慢往上竄升。那黑點漸大,躍上崖來,花傑雨立刻上前關心地問:
「爹,您還好吧?您……」
「沒事,你不用擔心。」花無塵邊隨意拍拂沾染在衣衫上的灰塵邊回答。
「那您到崖下,有找到任何有關小妹的線索嗎?」
花無塵轉身激動地抓住花傑雨的雙臂,綻開明亮的笑容,開心地說:「你小妹應該還安然無事,未遭遇不測,江湖上的傳言並非全真。」
「喔?不知爹在崖底找到什麼線索,才做此推測。」
「我在谷底找到一堆燃燒過的灰燼,在附近看到一些啃食過的小動物骨骸和野果殘核,應是最近有人在那兒烤食過夜。」花無塵急奔上馬,說:「通知各路探子,繼續找尋你小妹的蹤影,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是,但是--在經歷這麼多的風波後,小妹會不會不想再涉足江湖,直接回到二娘那兒去了?」花傑雨當然希望事情能這樣最好,畢竟一切的風波因她的出現而起,若她能趕緊消失,讓一切歸於平靜,這樣他對娘親也比較好交代。
花無塵細思一番,覺得的確有此可能。「不管如何,還是要各路探子盡全力找尋你小妹的蹤影,若是能因此找到你二娘,那就更好了。」
「是。」花傑雨嘴上雖然這麼回答,心裡可不這麼認為,若當真找到了二娘,恐怕上演的不是閤家團聚的歡樂戲碼,而是一場女人與女人的戰爭的開始。「近來我們比較少遇到冷家堡的探子,他們的活動似乎不再像以往那麼熱絡了。」
「喔?難道--他們已經找到冷劍影了?」花無塵繼而想到,他那未曾謀面的女兒正是與冷劍影在一起的。「叫探子們密切注意冷家堡的動靜,說不定你小妹也在冷家堡。」
「是。」花傑雨雖然答得中氣十足,但心裡那聲「糟」卻答得更加響亮。
* * *
「你爹還沒回來?」柳詩庭望著窗外搖曳的竹林,似無意卻有心地問。
「還沒。」花蝶衣輕聲回答。
「為了他和她的女兒,他竟不辭奔波之苦,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直奔川滇。」柳詩庭苦澀地說。
「娘……」
「沒事,只是一時氣難平罷了,別擔心我。」柳詩庭舒口氣,轉過身來看著這個長得如花似玉的女兒,不意眼尾餘光卻瞥見茶几上放著一盆盛開的蘭花,令她舒緩的神色為之一變。「誰把它搬進來的?」
眾傭僕嚇得噤聲不語,一年輕丫環顫巍巍地跪下說:「……是我。」
「我說過我房裡不許有這種花,你為何明知故犯?」
「我不知道……我是新來的……沒人告訴我……我只是……看逸蘭軒裡的蘭花開得漂亮……所以……」
「她漂亮?!」柳詩庭氣得將花盆掃落在地,鏘一聲,花盆應聲而破,再用腳使勁地將盛開的蘭花踩個稀爛。「她還漂亮嗎?」
那丫環嚇得使勁搖頭。
「娘……」花蝶衣急著想安撫娘親的怒氣,卻插不上話。
「王媽!」
一僕婦馬上應聲向前,低著頭顫巍巍地站著。「夫……人……」
「我不是說過,只要逸蘭軒裡的盆栽一有花苞,就立刻除去,為何還容許它開花?」
王媽咚一聲,立刻跪地求饒:「奴婢一時疏忽,請夫人原諒。」
柳詩庭沉著臉不說話,但是森冷的眼神令王媽不寒而慄。
「娘,既然王媽已經知道錯了,你就饒了她這一回吧。」花蝶衣柔聲幫忙求情,畢竟王媽是看著她長大的,不忍心她受罰。
柳詩庭再次轉身看著窗外隨風搖曳的竹林,冷著臉不發一語。
「夫人,奴婢再也不敢有任何疏忽!」王媽頭叩得更勤,哭聲更加淒厲。
「娘……」
柳詩庭以手勢制止女兒再說下去,兀自思索一會兒,轉身沉著臉對王媽說:「這次看在蝶衣的面子上就算了,但是若讓我再次在山莊裡看到蘭花開,絕不再饒恕,誰說情都一樣。」
「不會的,奴婢以性命擔保,絕對不會再讓逸蘭軒開出半朵花來。」
「下去吧!」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鬆了口氣的王媽在謝過柳詩庭後,立即轉身向花蝶衣叩頭致謝。「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
「記得別再犯了。」花蝶衣囑咐說。
「奴婢一定記住、絕不敢再忘記。」
一說完,王媽立刻跪行向前,要收拾散了一地的泥沙及破盆碎片時,柳詩庭卻制止說:「待會兒再收拾吧,你們全都下去。」
「是,夫人。」雖然有些詫異,但怕再次惹怒大夫人的眾傭僕們,立刻領命下去,頓時屋裡只剩下柳詩庭、花蝶衣兩母女。
初夏的風,輕輕地吹進屋裡,緩緩柔柔的,不帶一絲酷暑的氣息。久久,柳詩庭的聲音輕輕地敲碎這方寧靜。
「你想他們倆可能還活著嗎?」
「從那麼高的懸崖墜落,活命的機會!不大吧。」花蝶衣語帶感傷地說。
「你為他們感到難過?」柳詩庭微怒地問。
花蝶衣趕緊搖頭否認。
「千萬別對敵人心慈手軟,因為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記住了?」
花蝶衣趕緊點頭,以表已記住母訓。
* * *
水芸嫣幽幽醒來,發現正置身於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立刻警戒地環視一下週遭環境,見到四周的牆壁上水漬斑斑,可見已年久失修,並由屋內只擺著簡單粗糙的木製桌椅櫥櫃來看,此處應該是間民房。
她怎麼會在這兒呢?大師兄和丑蛋呢?
一想起丑蛋生死未。,她立刻推開被子下床來。才正要開門,房門卻突然打開,一個手上提著壺口冒煙的茶壺,身上穿著深色粗布衣裳,滿臉皺紋的老人走了進來。
「你是誰?」在不知對方是敵是友的情況下,水芸嫣立即防備地退後數步,開口問。
但是老人沒理會她,只是一言不發地將熱呼呼的茶壺放在桌上,轉身到櫥櫃去拿碗,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問話。
「我怎麼會在這裡?我大師兄呢?」
老人照樣不發一語,靜靜地將櫥櫃裡拿出來的兩個碗放在桌上,拿起茶壺開始倒茶。
「喂,我問你話你有沒有聽到?」水芸嫣不願再被視為無物,上前在老人的耳朵旁大聲地問。
但是老人似乎還是沒聽到她的問話,靜靜地端起其中一碗茶來,面無表情地喝著。
「難道你是聾子?」雖然這仍是個問句,但水芸嫣已不奢望老人會回答她,看來她還是自己去找解答吧。
本想轉身離開的她,一時茫然得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怔愣間,淡淡的茶香吸引了她的注意,心想先喝碗熱茶再離開吧。
她端起另一碗茶,吹了吹,再小口小口地喝。她覺得這茶挺好喝的,喝完要再倒時,才發現那老人兩手托著下巴正盯著她瞧。
「為什麼盯著我看?」被那老人盯得渾身不自在的水芸嫣,在看了看自己身上並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後,正要發怒時,卻瞥見手中的空碗。「你是說這茶不能喝嗎?如果不能喝,你幹嘛倒兩碗?」滿臉不贊同的老人直搖頭歎息。
「你對我搖頭歎氣也沒用,反正我茶都喝了,也沒法子還你。」不給喝早說嘛,現在既然喝都喝了,沒得還,只好要賴了。
那老人頭搖得更大力,氣歎得更大聲。
「喂,你一直搖頭歎氣是什麼意思?」
「早就告訴你一個人沒知識也要有常識……」
「你會說話?!」水芸嫣詫異地叫道。
「……隨隨便便拿起別人的茶就喝,也不怕被人下毒。以你這種粗心大意的個性獨自去闖蕩江湖的話,十條命也不夠你玩。」
這聲音、這語調好熟喔--
「大師兄?!」
「答對了,你沒笨得太離譜嘛。」那老人高興地跳了起來,但是他滿臉的皺紋與老人斑,配上那屬於年輕人才有的活力充沛,看起來還真是怪異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