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是誰啊?」夕舞看看她,又看看十夜。
「謝謝你南井,讓司機備車,我們馬上就到。」十夜從坐位上站了起來,顯然他將這件事完全拋在腦後了。
「好的。」南井沒有點破這一點,躬身告退。這是做秘書的首要常識,無論何時何地,上司的失誤只能看不能說,旁敲側擊才是上策。
「我車上再跟你說。現在我們去機場。」十夜在夕舞把嘴張開的那一瞬間說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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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說什麼?」夕舞不是沒聽清楚,而正是因為聽的太清楚了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們去接一個客人,順便讓她在家裡住段時間。」他低聲的重複了一遍,順便打開腿上的手提電腦,他不能讓自己的腦袋除了睡覺之外還閒著,工作就是一個很好的借口。
「難道我們兩人都很有空嗎?這是誰的主意?雖然那個沈凝音是爸的客人,但是這個主意我敢打賭,一定是那個女人。天那,氣死我了。難怪那個女人要出國,擺了我們一道不逃的遠一點才怪。」夕舞那雙已經很怕人的手不停的在空中亂舞。
「這是沈凝音的資料,如果你有空就看一下。」十夜從公式包拿出那份不是南井提醒,恐怕這輩子都記不起來是什麼的資料袋。
「我才不要看咧。」夕舞奪過資料袋,邊說邊打開。一張相片首先從袋中滑了出來。她拿起那張相片,瞪大了眼睛夢遊般召喚道:「哥,是天使耶。」
十夜應付的瞟了一眼,當視線接觸到那張相片的時候,他的眼神就再也無法從上面移開。
那是一棵茂盛的樹,也許不是恰當的季節,那棵樹上的葉子已經稀少而泛黃了。樹的後面隱約藏著幾幢莊園式的別墅,也可能是座城堡。這一切有如面紗一樣的風景,只是陪襯樹下的少女。她垂著手,手中還拿著幾本厚厚的書,巧妙的壓在微揚的裙裾上。她的臉照的有些模糊,只是看見兩根鬆散的麻花辮,她身上御寒的毛衣也有著麻花一樣的紋路,最俏皮的是,她鼻樑上傾斜的兩片圓圈式的眼鏡。但怎麼看,都覺得她很單薄、瘦小卻有著花草的香味。
「哥,我怎麼看都覺得她很順眼,非常順眼。我簡直不敢對著她的相片大聲講話,那我見到她本人的時候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討厭她呢?我是準備討厭她的,我們是不是一定要討厭她?」夕舞的歎息著抱怨。
「她是爸請來做客的朋友,你沒有必要討厭她。」黑川十夜有些言不由衷,他不僅不討厭,心裡反而有中莫名其妙的好感,只不過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那你呢?」夕舞裝出一副隨便問問的樣子,其實她早就猜透這個哥哥的心思了。
「我喜歡這棵樹。」他也雲淡風輕的回了一句,反正裝傻大家都有份。
「哈!哈!哈!這一點也不好笑。」夕舞抗議。接著從他手中強行搶過那張照片,並隨之招來不悅的一瞥。
「你啊,只有秀一才能治住你。」十夜看妹妹的樣子十足兄長式的溺愛。
「那個大頭鬼,去死才好。哼。」夕舞氣鼓鼓的把臉轉向窗外。玻璃上正映出她齜牙咧嘴的模樣,她索性做了一個更誇張的鬼臉。
「老天不會讓他死的,因為他也怕某個人哭鼻子和耍無賴。」十夜渾然不覺夕舞的指甲正無聲無息的伸向他的脖子。他眼睛眨也不眨的說,「順便補充一句,夕舞,我相信那個人絕對不是你。」
這還差不多,終於知道她夕舞女王也不是好招惹的吧。她得意的把手縮了回來。
「因為你不僅會哭鼻子和耍無賴,你還會趁人不備想殺人滅口。」十夜唇角沒有一點弧度,一板一眼的腔調也似在念一份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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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明亮又有神,小嘴還保持著孩子般的菱形,嫩白的雙頰染上一層焦急的紅暈。
一下飛機,偌大的侯機廳簡直大的讓她發暈。行李很簡單,只有一個小箱子外加一個隨身攜帶的提包。
她隨時隨地都準備離開,也曾不堪忍受大包小包所帶來的不便。只要父母一封信或者一個電話,她就準備從這個親戚或朋友家搬到另一個親戚或朋友家。永不變更的只有一點:二十年裡她總是寄人籬下。
家人對於她來說,只是在她生日才會出現的人。
「哎呀。」她一個失神就自己絆倒了自己。今天晚上腳一定腫的像豬腳了。豬腳?如果再加上麵線,那一定是一碗很好吃的面。她忍不住坐在地上微微笑了起來。
「哎!就是她。快……」
沈凝音還愣在地上,就看見一個女土匪一樣神氣的女生,指著她這邊興奮的好像看見肉票一樣的大叫,外加指手畫腳。
她好奇的向身後的人群瞄了幾眼,看看誰這麼倒霉被土匪盯上。
咦?土匪小姐幹嗎扯她的衣服。
「我沒有錢,你不要綁架我。」她第一個反映就是據實以告,免得讓大家都浪費時間。
「你……說什麼?」夕舞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被這種剝皮剔骨的眼神瞪著,她不用考慮都知道該閉嘴才對。
「夕舞,你嚇到她了。」十夜遠遠的站著,聲音溫和。他從她走出機場的時候就注意到她奇特的舉動了。一個人被自己絆倒也會笑的出來,這種人怎麼能不奇怪呢。
「我嚇到她,你少來啦。我被她嚇到還差不多。你知道她對我說什麼嗎?」夕舞顯然不願意承認這項指控,張牙舞爪地逕自說,「她居然對我說她沒有錢,要我不要綁架她。我看起來真的這麼可怕嗎?我像綁匪嗎?有我這麼漂亮的綁匪嗎?」
沈凝音看著站在不遠處那從容不迫的男子,高大的身影瞬間侵襲她空洞的心,盤踞她心頭的,是那揮之不去的印象。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凌厲的氣勢,即使他很小心的收斂他這種震懾靈魂的氣息,她還是能感覺到,那是一種以防自己被傷害,所散佈出的威脅和警告。
十夜眉尖輕佻,迅速的抬起眼睛,豹子一樣鎖住那道目光。
她不留痕跡的移開視線心底卻忍不住暗自顫抖,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在她心裡氾濫成災。他的眼睛很美,是純正的黑色,讓人害怕也引人探索的顏色。
她緊張到結巴:「對不起,那一定是我弄錯了。請問,你扯著我的衣服做什麼?我不認識你啊。」
「我認識你!沈凝音大小姐。我就是專程閒著沒事來找罵挨的黑川夕舞,也就是你要借住的地方的主人的女兒。」她雙手卡腰,潤紅的唇瓣不悅的抿成一線。
「哦,那請你多關照了。」她笑了一下之後慢慢覺得,這個又跳有叫的女生很可愛,像精靈般慧黠、野性的女戰神。猶豫的問:「你會生我的氣嗎?」
「如果你讓我抱一下,我就不生氣。」夕舞不懷好意的瞄瞄她的身材,大概是她太想想看她尷尬的樣子了。
「那好吧。」沈凝音趁其不備,輕輕的用胳膊攏了她的肩膀一下,這個動作絕對沒有停留超過兩秒鐘之久。
一旁觀瞻的十夜不禁在心尖莞爾,然後悄然退去,他需要工作,至少要裝作很忙。
「哦,我忘了,還有我哥,他也……」夕舞四下裡張望,一句話從她翹唇裡溜了出來,「神出鬼沒的傢伙。」
「大少爺說先回府安排一下。」司機如實稟報。
他就這樣不願意見到她嗎?沈凝音在心裡畫下一個大大的問號。甚至有點沮喪。
「走吧,我們走,他不在正好,那個木頭人在跟不在簡直沒啥兩樣。我打賭。」夕舞扯著她的胳膊,強行把行李丟給一旁的司機。
沈凝音溫柔的笑了,這個夕舞其實一點都不凶,還很有趣。如果長期住在一起,一定不會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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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口密集的東京,也會有像眼前這樣壯觀有如城堡一樣的豪宅?
沈凝音揉揉眼睛,是她累的緣故嗎?她以為今後所住的頂放能有六個坪米就不錯了,看來她想錯了,忘記了父親的朋友多半很有錢,即使對待她這種借宿的客人也不會太吝嗇。不過,看來眼前的黑川家不僅僅是很有錢這麼簡單,而是富可敵國。
還沒等她開口,一群身穿白色圍裙,頭帶小花邊的僕人就按兩列一字排開,然後鞠躬。那動作一氣呵成,每個人的背連成一條水平線。
「沈小姐一路辛苦了。大小姐辛苦了。」
她暗自搖頭,日本人最出名的就是「鞠躬」,她今天算是領教過了。
「請吧,沈大小姐。」夕舞做了一個誇張的「請」的手勢。
「如果我現在不逃走,今後是不是就沒有機會了。」沈凝音若有所思的問。
就在遠處的樓閣中,有個黑色的身影依在窗簾的後面。透過晶瑩的玻璃,那雙深邃的鷹眸泛起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