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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獄行天

  沉默,對兩個人都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壓抑著他們的神經,可是誰也不願意首先打破這份沉默。這場還沒開始的談話就已經陷入了僵局。

  凝音雙手握著咖啡杯,突然指尖觸到一個冷冰冰的東西,鑲嵌著尼羅河女兒之淚的戒指。想起那個用心承諾的希臘神話。

  「我想,想試著聽你說。」她恍惚一語。

  十夜心神一震,這算什麼?風回路轉,柳暗花明?

  「為什麼不說話?」她又問。冷冷的眼神,黯然的盯著舉世聞名的淚鑽。用心承諾,用心承諾。她記住了,怎麼能忘呢。

  順著她的目光,十夜看到她盯著那枚戒指,不禁在心中苦笑。這算什麼?可憐他嗎?可憐他們曾經的感情?看來,他在什麼解釋,她也只是想給「曾經」一個機會,而不是「現在」。曾經,誰也回不去。又何必守住曾經不放手。

  「我不會傻到把心掏給一個死人。」他丟下這句話就起身要走。

  又在一個轉身的剎那,凝音冷漠的、嘲弄的、諷刺的說:

  「你是指你的繼母——黑川櫻子,還是,我?」她知道這句話無意是在他流血的心口撒一把鹽,可是這樣的痛也不能與她受到的傷相提並論。

  「有分別嗎?」他不想在等她的回答了。

  「你知不知道,其實你很吝嗇。」她答非所問。

  「你呢?你是不是也知道,你很殘忍。一邊給我希望,一邊揉碎我為此付出的努力。你說愛我,又會說你的心死了。這算什麼?你知道嗎?哪怕你給我的希望比螢火蟲的光亮還要微弱,甚至螢火蟲變成黑寡婦蜘蛛,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撲向你,膜拜你,把你捧在手心裡。可是,我要的,是你真誠的給予,而不是慈悲的憐憫。這些天,你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受害者,高高在上的受害者,你不說話,你的眼神就已經把我殺死了一千遍。你可以不用鄙視我,唾棄我,可你,用更高明的方法侮辱我。我不是傻瓜,我聽的見,你心裡對我的譴責。你,什麼都不做,就已經要了我的命。」他終於把話說出來了,這番話憋在心裡太久了。真痛快。

  凝音愣了。她什麼都沒做,就已經要了他的命?

  ☆  ☆  ☆  ☆

  接下來的半個月,凝音就連吃飯的時間都見不到十夜的人影。她極力的想弄清楚某種潛伏在心底的東西。原本她認為她已經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想做什麼。可又被十夜的一番話弄糊塗了。

  等也等過了,造化弄人。偏偏十夜故意躲著她。這樣也好,她太累了,也沒心思去強求什麼。或許,也已經沒有必要弄清楚了。

  她要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下定了決心就不再彷徨。護照還沒有過期,機票也已經定好了,只剩收拾行李和告別了。

  「凝音,我可以進來嗎?」籐野秀一斜依在門框上,似笑非笑的問。

  「當然。」凝音淡淡的說。

  「你要走?不跟他告別嗎?」籐野看著她有條不紊的收拾著衣物,不禁在心裡感歎,這麼好的一對璧人就這麼分手,真是太可惜了。

  真是多此一問。凝音搖搖頭:「我想,他也許很忙。這種小事還是不要打攪他比較好。」她是何時學會的口是心非?明明是在逃避見面時的尷尬。凝悅給予她的東西還真不少,包括傷痕。

  「小事?」他不以為然的撇撇嘴。

  「對他堂堂的帝國財團的董事長來說,這確實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特意在『小事』上加重了語氣。雖然是氣話,倒也是事實。

  「不是十夜愛慘了你,就是你太……算了,祝你一路順風。」籐野秀一撓撓後鬧勺,無奈的聳肩,他實在不合適做說客。

  「什麼意思?」

  「十夜是個受過傷的男人,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對你敞開心扉,並且到了愛你如癡,不能自拔的地步,願意和你結婚,已經讓很多人跌破眼鏡了!包括我。」對於籐野的直言不諱,凝音應該高興還是感恩?

  「也許吧。那又如何呢?」她和上皮箱,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她機票都訂了,再說,該跟她說這些話的絕不是籐野秀一。

  「你變了。變冷酷了。」籐野說道。

  她不禁苦笑。十夜說她殘忍,籐野說她冷酷。那敢問明天夕舞會對她說什麼?不過幸好沒有日本的明天了,明天,她將坐在酒店的床上看著中文的報紙。

  「再見。」她提著輕便的行囊,去如來時,不帶走任何一件十夜送她的禮物。如果又可能,她還真想把那把太妃椅一起打包帶走。

  「再見。」籐野識相的離開。

  就在這棟樓的某個房間。十夜與夕舞一起注視著凝音那單薄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黑川家。

  「哥,凝音走了!你都不留她嗎?她永遠不回來了。」夕舞在他身後大吼。她快被這個木頭人氣死了。

  她不回來了,她再也不回來了……

  這句話再十夜耳邊盤旋,而他心裡迴盪。一遍一遍,他努力讓自己弄清這句話的含義。

  「你為什麼不留她呢?她是你的妻子,你老婆。你就這麼任她走了?你這個笨蛋,笨蛋大笨蛋。」夕舞氣的淚眼模糊。可是就是有頭牛無動於衷,就是有頭牛在神遊太虛,老婆跑了也根本不當一回事。

  「她走了?」十夜兀自重複著。

  心下事,眼中人。走了。還記得,他就是在這裡看著凝音走進這個房子,那時的模樣,鮮明的烙在他的心裡,任這一生風吹雨打也不會褪色。可是,也是在這個房間,他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出他的生命,離開他的生活,退出他的舞台?他真的無動於衷嗎?不——是無可奈何。

  今天的情景,更讓他銘記於心。對了,用心承諾。他瘋狂的衝下樓,跟自己打賭,如果凝音沒有帶走他們的婚戒,那他就徹底的死心。如果,如果凝音帶走了戒指,他就算用盡一生的時間也要再得到她的心。

  走到凝音住過的房間,他覺得從腳指甲到手指甲,甚至每一根頭髮都在打著顫。他深呼吸。閉著眼推開門。在心裡數著一、二、三。

  他笑了,傻兮兮的,笑了。

  她,會再次回到他身邊的,他發誓。

  既然命運注定了他們的相逢,就不會這樣拆散他們。這是他黑川十夜頭一次把幸福賭在命運上。

  ☆  ☆  ☆  ☆

  飛機場真是個好地方。

  至少,她身邊不缺那情意綿綿的告別,和熱情如火的狂吻。凝音調侃的別過臉去。她懷疑,是不是她的魔女潛質在身體裡迅速的發酵。還是經過凝悅的傳染和催化,她已經徹底改變了自己的性情?

  左顧右盼,她還在等什麼嗎?

  滿含深情的回眸看了一眼機場。有點失落的走進機艙。算了吧,就當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也許會好過一點。

  坐在柔軟的機位上,她決定睡一覺。等天亮了,夢醒了,一切不如意的事也就會煙消雲散。

  「親愛的,今天我們就要回家了哦!我愛你。」

  凝音目光游移在身邊的一對老人身上。如果只是普通的夫婦她也就不會在意了,可是,那個先生顯然有老人癡呆症的病狀。而那個夫人怎麼會這般深情的對他說一些根本不會聽到的話呢?

  「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老婦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含笑詢問。

  「哦,不,謝謝。」凝音微笑回答。心頭乍亂,怎麼這個聲音這麼熟悉?難道是一見如故?

  半晌,她就看見婦人在丈夫身邊低語呢喃,她真的疑惑了:「阿姨?您先生他能聽懂您在說什麼嗎?」她實在好奇的不得了。如果真的有人間摯愛,那眼前的夫婦當之無愧了。

  「哦!當然不能。」那位婦人很坦率的笑著回道。

  「那……」凝音很想刨根問底,可是又怕太唐突。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自己的老伴兒聽不見還要說,對吧?」那婦人道是很開朗的吧凝音的想法說了出來。

  「是的,我很想知道。」凝音直言不諱。

  「因為,我忠於自己當初的選擇。四十年前我選擇和他共度一生。這是我的承諾,我感到驕傲。」那婦人偎向丈夫的懷抱。笑吟吟的說道。

  「忠於自己當初的選擇?」凝音下意識的重複,「不是因為愛嗎?」

  「愛在歲月中一定會褪色,但是,泛黃的相片才是最值得看的,不是嗎?年輕人。」老婦人開懷一笑。

  「謝謝您。我懂了。」凝音在飛機起飛之前衝出了機艙。

  「呵呵,沈凝音小姐。只有讓你置身於幸福的顛峰,我才有打擊你的機會,難道你都不懂嗎?真是上一次當也學不乖。」那個老婦人從眼睛上取下有色的隱形薄膜,露出她眼睛本身的色澤——一團黑紫美的那麼眩目,沒錯,她正是沈凝悅。

  「主人,您真是神機妙算。屬下佩服的五體投地。像這種角色怎麼配主人親自出馬呢。」通常這個時候,總會有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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