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芙……你有沒有怎麼樣?」前前後後拉著女兒好好地審核了一番,確定她真的安然無恙,曾大富夫婦這才摟住她又哭又笑。「噢……天呀,嚇死我們了,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爸?媽,你們……你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曾杏芙的錯愕較之他倆也好不到哪兒去。
霍地,她想到被浩蕩大軍押住的季博陽,忙向父親求情。「爸,快叫他們放了他,他……」
不待佳人分說,隨後而至的邱慶宏一瞄見先前破壞他好事的程咬金,立刻齜牙咧嘴像見著仇人似地指著季博陽。「就是他!就是這臭小子綁架杏芙!」
「什麼?」綁匪與肉票面面相覷,然後異口同聲驚訝地說:「綁架?!」
第四章
斜睨這一室不知是壓搾了多少民脂民膏才砌成的進口建材、進口傢俱,和挑高開花板上垂吊著的進口水晶燈,季博陽好笑地挑了挑二道劍眉。
「哼哼。」
如此金碧輝煌的大廳,辦個紙醉金迷的酒宴還差不多,想要充作包青天的大審堂……呵呵,簡直是滑稽之至,而目擊者從頭到尾不斷重複的控訴,無非使這樁綁架案越添笑料。
「伯父伯母,就是他,我親眼見他擄走杏芙。」
當邱慶宏又強調了原供詞一次,季博陽憋住一肚子的笑氣,搖搖頭為情敵的弱智乏味和毫無創意默哀三秒鐘。
「嘖嘖嘖。」就憑他也想和他季博陽爭女人?
哼!哪邊涼他哪邊痛快去吧。
「你有什麼話要說?」曾大富端著威勢。在把人打進監獄前,他倒想要先問問這相貌不凡的年輕人,哪借來的熊心豹膽,竟連他的女兒都敢動。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季博陽聳聳肩,不想多費唇舌解釋。
「爸--」一隅的曾杏芙看不過去地直跺金蓮。「不是那樣的……」
沒想到邱慶宏如此不知廉恥,惡人膽敢先告狀,枉費她一直視他為兄長。不過她一時貪玩而忘了打電話回家也有錯,這就難怪爸媽會相信他的連篇鬼話。
「杏芙,你別被他那張小白臉給騙了。」邱慶宏做賊心虛,趕緊熱絡地握住她的柔荑,相信念在往日的情誼上,她不會當眾揭穿他那時的越軌。「這傢伙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說真格的,他也不想把事情鬧這麼大啊,怨就怨在他趕緊去學校找她道歉,準備在東窗事發之前將此事鎮壓下來,可她不但沒去上課,人亦不見蹤跡,他接著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後只好硬著頭皮到她家來碰運氣。
沒想到運氣沒碰著,反而碰到大地雷。
該出門卻沒出門的曾大富當場將他逮著,他驚慌地險些尿濕褲子,這離奇的情節便不由自主地編纂了出來,待他察覺,為時晚矣,幾乎全台北市的警察都被徵召至此了。
「你……」曾杏芙鄙夷地甩掉他的手。
「是嘛是嘛,小白臉是『人』,那個小白癡呀……才是『東西』。」季博陽撇嘴嘀咕,然音量大小卻恰好讓大伙皆聽到。
「喂!」守在他二邊的便衣不悅地呼著警告。
「我……」當事人邱慶宏則惡狠狠地瞠著怒目,無奈人家的指桑罵槐並未指名道姓,他這一發作不就承認自己是白癡了嗎?
罷!罷!罷!
好漢不吃眼前虧,先搞妥曾杏芙比較重要,至於那臭小子的帳,暫且一筆筆地記下來,到時還怕沒機會清算?
咬咬牙,他耳語向她懇求:「拜託啦。」
現今只要她一句話,他便能蹺著二郎腿吹風。
「你……哼!」他胡亂誣陷別人,還好意思要她配合?真的是喔……
張張合合的櫻唇老半晌才噴出一聲嬌嗔,曾杏芙好恨自己平常沒能好好訓練罵人的字彙,連最起碼的「豬」都罵不出口,所以現在僅能氣得乾瞪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曾大富沉著判官臉。
本來他就覺得邱慶宏的綁架之說漏洞百出,但是他特殊的政治背景,使他寧可信其有,也不願拿寶貝女兒冒險,如今不曾與人爭辯的溫馴女兒,竟會產生那麼劇烈的情緒反彈,加上綁匪的冷眼旁觀和坦然,反倒是證人惴惴不安,掛在他心中的問號不禁愈畫愈大。
「呃……那個……」邱慶宏吞吐著,也冒出一頭冷汗。「啊……」不會「又」要重複舊台詞吧?季博陽抬起銬著手銬的巨掌,掩住打著呵欠的大嘴。
此舉立刻招來邱慶宏的衛生眼,而便衣們更是看不慣地推他一把。「你幹什麼?」
「我累了行不行?」無聊,除了無聊還是無聊。季博陽索性大刺刺地坐下來,與廳內唯一坐著的曾姓夫婦面對面,戲謔的目光明白地挑釁著。
「放肆!」便衣惱火地揮出臂膀。
季博陽正欲閃避,豈料那方的曾杏芙一見他有難,便奮不顧身地奔進戰場,並用自己的身體來護著他。
「別打他!」她喊著。
「杏芙……」曾大富和邱慶宏緊接著失措大叫,曾母甚至閉上雙眼,不忍眼睜睜地盯著女兒捨命衝去挨揍。
「嗄……小心!」季博陽更是意外她會如此做,詫異之色清清楚楚地寫在俊顏上。
好在他反應敏捷,及時快手抱她一塊兒躲開,二人才沒讓便衣收手不及而落在沙發上的拳頭K到。
其他人包括險些惹禍上身的便衣則全傻了眼。
「你曉不曉得你剛剛那樣做有多危險?」
高八度的責難中挾帶了偌大的關愛,季博陽一身鋼筋鐵青,縱然不小心受那幾拳也不會有啥大礙,但她這輕輕一捏便碎了的柔嫩可就不同啦。
「人……家……人家……」猶存的餘悸和著滿腔的委屈一窩蜂地衝上腦門,曾杏芙哽咽地眨著汪汪水眸,以免盈眶打轉的淚雨崩堤。
轟隆隆的雷霆繼續炸向受驚的金絲雀。「你曉不曉得我剛剛倘若慢了那麼一步,你這會兒不就得去醫院躺個十天半個月?」
萬一真是如此,他永遠也不能原諒他自己。
「人家是怕……怕你……」哇啦一聲,曾杏芙撲進他的胸膛,任由關不住的潸潸淚串浸濕他的衣襟。
剎那間,她從懵懵懂懂中省悟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很容易,原來喜歡一個人之後,可以為他哭,為他笑,為他犧牲,為他活,還為他魂牽夢縈,或她先前為他抗辯爭議的異狀行為……原來她的心,早為他那陽光般的笑容和夏天般的熱情給融化。
是呀!她終於明白她心裡那排山倒海的濃烈情感。
但是他呢?他對她的印象應該不惡才是,否則他幹麼每次都待她那麼溫柔,每次他看她的眼神又幹麼那麼灼人?
可是會不會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
「你方才……好……凶喔……嗚……」曾杏芙越想越忐忑,張嘴想問,吐出來的卻是滿腔委屈。
「小呆瓜,我會照顧我自個兒的。」再多的仇恨怨懟也讓她這一哭給化為繞指柔,季博陽憐惜心疼地摟緊她。
「你還抓痛了人家的手。」淚兒人抽抽噎噎地控訴他的罪孽。
「對不起嘛,我是擔心你呀。」季博陽軟言相哄,溫煦的大掌輕輕撫過她水亮的秀髮。
此情此景無非已闡明了一切,旁觀者就算再遲鈍,也臆測出這驚天動地的綁架案件,背地裡藏的會是什麼樣的青春故事。於是乎,一雙雙大眼瞪小眼,深覺彼此的存在既尷尬又多餘,各個巴不得能就地隱形,只有不識趣的邱慶宏硬要棒打恩愛的鴛鴦。
「臭小子,拿開你的臭手……」他咆哮著殺往季博陽。「夠了!」鬧劇至今是該告一段落鴃A曾大富首先支開外人。「你們全部都到外頭去,剩下的事……你們知道應該怎麼處理吧?」
跟了政治人物這麼久,豈有不知的道理?還不就是施壓封鎖,不讓任何不利的報導躍上媒體。
「是。」便衣們如釋重負地接旨退下。
「伯父,這小子他……」邱慶宏仍不肯善罷干休。
「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你也折騰了一天,回家休息去吧。」看在邱曾二家關係素來友好的分上,曾大富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但是我……」人家暗示不再追究且未當場給他難堪,還不是衝著他老爸的面子和選舉期間所贊助的金子,否則依老狐狸心黑手辣的個性,豈會輕易放過欺騙他的人?邱慶宏當然不會笨到自討苦吃。
何況此事若是傳到他老爸耳裡,他恐怕會死得很慘,最起碼,光是斷了他的零用錢供應,就等於是斷了他的生路,他不能想像沒錢的日子要怎麼過。
這輕重兩相一權衡。他只得乖乖認命。「那……伯父伯母,杏芙,我……先回去了。」
臨去時,他不忘撂下一個發狠眼色,警告季博陽皮繃緊一點。
季博陽視若無睹,就差沒再回他個大呵欠。
縱橫政壇數十年,曾大富對女兒昭然若揭的心事早有了底,愛屋及烏,他親自替季博陽解開手銬,算是給足了面子,也算是為第一次見面就險些讓人家受牢獄之災一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