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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袁圓

  「怪不得,怪不得你說那些花瓶是非賣品。」白舞蓉呆若木雞。

  「張雄……你們應該清楚他叫張雄吧?他托夢給警方說他死得好冤唷。」劇情愈來愈明朗了,王佑鑫擲出關鍵的炸藥。

  「放屁!他死有餘辜,誰叫他貪得無厭威脅我……」在盛怒中,胡鐵華自暴其短。

  「不要和他們多說,快丟他們進火窯裡!」胡大笙焦躁地嚷嚷。

  「藝廊的火也是你們放的,為的是要摧毀命案的第一現場。」王佑鑫整編了一下,已把大概抓到了八分,他篤定的模樣卻似他早已知悉。

  「什麼?你們竟然放火焚了我的藝廊?」白舞蓉瞪起慍眸。

  「你的藝廊?你以為憑你們廊裡那幾幅三腳貓的破畫,藝廊能支撐多久?要不是我走私名畫來養你們,你的藝廊不用我放火也早沒了。」這不懂知恩圖報的小輩,胡大笙惱怒地賞她一耳刮子。

  「哎呀!」蒲柳裊軀跟著飛僕出去,白舞蓉栽在一堆畫具裡。

  「你幹麼打她?」胡鐵華和王佑鑫難得意見相合,同聲啐出。

  「蓉蓉……」王佑鑫礙於行動被牽制,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胡鐵華扶起她。

  「打她?等會兒她變成一團焦炭時,你再去心疼吧!」胡大笙忿焰未消,舉手又要揍來。

  「不准你碰她!」胡鐵華抬臂擋駕。

  「混帳,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反抗我?!」胡大笙大大地不滿。「你有沒有想過,是誰給你今天的?」

  「沒錯,我會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賜,倘若不是你,我今天也不會犯下殺人罪。」又罵他……多年積壓的怨懟在此刻盡數爆發,胡鐵華切齒痛恨。

  「人是你失手殺的,怎麼怪到我頭上?」親父子明算帳,胡大笙此時把界線劃得很清楚。

  「我會殺人也是你一手造成的。」胡鐵華含恨地握著拳。「倒是你有沒有想過,要不是我開藝廊,你的『黑』畫買賣哪能公開化?」

  「跟我邀功啊?也不想想你的藝廊……」胡大笙舊話重提。

  「我的藝廊根本沒動到你半毛錢。」胡鐵華憎惡地搶白。「就算有,也是我自掏腰包。」

  王佑鑫一旁看得猛竊笑,巴不得他們打起來,好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等等,你那話是什麼意思?」白舞蓉好不容易找回聲音發問,她的腦裡一片渾噩,先是和王佑鑫鬧翻,接著得知她的好友及其父親殺人,然後獲悉他們燒了她的藝廊,現在又……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我和爸一直藉著藝廊的名義,把黑市的畫夾帶進來。」胡鐵華坦承,這世上他誰都可以對不起,單單除了她。

  「怎麼可能?」白舞蓉張口結舌。

  「不難,我偷偷把它裱在你向國外廠商訂的畫裡面,張雄負責幫我們找買主,事若成交,他分兩成,可是後來他要求分一半,我們一言不合打起來,我不小心就……」胡鐵華急急辯稱。「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他垂下頭,又說:「你一直認為藝廊有賺錢的部分,其實就是我拿出來貼補的部分,目的在使公司的帳面不致難看。」

  「而那些錢就是你賣掉『黑』畫的所得?」白舞蓉料不到她的神聖宮殿,竟成了黑市交易的場所。「難怪你每次都要親自出國和廠商接洽,原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藝廊若是長久虧損下去,勢必要關門,那我就找不到每天和你在一起的理由,我會答應爸這麼做,全是為了你呀!」胡鐵華輕撫她蒼白的面頰。

  「拿開你的髒手!」王佑鑫沉臉哇哇叫,他最不屑這種假借仁義道德之名、進行為非作歹之實的人渣,明明無法無天,卻喊著冤枉或不得已。

  「呸,這哪有你說話的份?」胡大笙大腳踹來。

  「呀——」受傷的腦袋因此撞到身後的水泥牆,王佑鑫忍痛裝暈厥,骨子裡則在解著她方才努力弄松一點的繩索。

  「鑫!」白舞蓉撞開胡鐵華想爬過去。

  「蓉蓉……」胡鐵華伸手抓住她。

  「王八蛋!」見兒子如此不爭氣,胡大笙光火,他踢開白舞蓉。

  「噢……」她悶吭一聲,一股腥氣竄上鼻腔。

  胡大笙沒有睬她,他扭身揪著胡鐵華罵道:「你要不要乾脆告訴他們,你是怎麼用畫刀,一刀一刀地刺死張雄的?」

  「你把她踢流血了……」胡鐵華的注意力卻專注在她巧鼻流下來的血痕。

  「什麼?奸老賊,我和你拚了。」王佑鑫聞言哪有心情繼續假死,他驀地張開眼,遭束縛的身子彈簧也似地跳起來。

  媽的,把他綁那麼緊,連動一下都很困難,更遑論其他。加油呀,就差一點點,繩子應該快解開了……

  不過似乎輪不到他出頭,那廂父子檔已起內訌,胡鐵華氣憤地甩開父親的羈絆。「你不要碰我!」

  「龜孫兒子,我養你是幹什麼?」胡大笙火上添薪,不能接受對他唯命是從的兒子,竟有忤逆的一天。

  他打開窯室的門,炙熱的溫度立刻向外侵襲,橘紅色的狼煙邪惡地朝他們吐舌,他失心瘋地拽住白舞蓉的青絲,拖著她欲往火坑丟去。「你這禍水,竟敢挑撥我們父子的感情,我要你死……」

  「啊……」白舞蓉痛聲尖叫,覺得頭皮快讓他給扯掉。

  「放了她!」繩子……繩子……王佑鑫被綁得像木乃伊的身子,只好可笑地學兔寶寶一蹦一蹦地跳過去。

  然現場沒有人笑得出來,間不容髮之際,王佑鑫動作遲緩,只好求助情敵,討厭歸討厭,但他相信胡鐵華也絕不願見她受到傷害。「『肌肉霸』,快!」

  胡鐵華幾乎與他發話的同步,便已出手抓住白舞蓉的臂,企圖從父親手中奪回佳人。

  「我警告你放了她!」胡鐵華咆哮。

  「笑話,我是你老子!」胡大笙堅持不放。

  「啊……」兩人一拉一扯,白舞蓉夾在中間,宛如要被五馬分屍,而近在咫尺的高溫足以蒸散人體內的所有水分,她汗流浹背,皮膚燙得發疼,她現在終於體驗到熱鍋上的螞蟻是啥滋味。「我來啦!」王佑鑫孜孜不倦跳著接近中。奇怪,這五坪大的工作室,怎地儼如有五百坪之大?

  「我說放了她——」她的嬌呼使胡鐵華更為心焦,情急之下,他挽住白舞蓉的腰肢,並使勁推了父親一把。

  「喏……哇……」胡大笙畢竟年過六十,哪經得起他這大力一推,瘦削的身子冷不防地倒退了好幾步,眼看就要栽進大門洞開的火坑裡。

  「爸爸!」胡鐵華連忙放開蓉蓉去救自己的父親。

  但仍晚了一步,胡大笙已跌入紅焰焚起另一團火柱,連他展露在外的兩隻腳掌也不例外,緊接而起的淒厲慘叫,聞者無不悚然膽戰,白舞蓉嚇得趕緊爬到王佑鑫的身邊。

  「不……爸……爸……」胡鐵華不顧祝融的吞噬,硬用雙手拖出父親,胡大笙掙扎的悲嚎和揮動的四肢,在眾人面前形成駭人的火舞。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胡鐵華又哭又喊,彷彿不曉得痛地用手去幫父親滅火,沒幾下,他的衣服上也受到回祿的攻擊,可他依舊沒有放棄救滿目瘡痍的父親。

  而胡大笙的哀嚎像破了的銅鑼繼續敲個不停,他滾著嚷著,所到之處,即留下星星之火,工作室內又有諸多畫布之類的易燃物,遂立刻燃燎,才短短的數秒鐘,火勢已越來越大,甚至延燒到整個藝廊,濃煙登時瀰漫了整個空間。

  「媽呀,終於解開了,下回該去找大衛魔術師來教我掙脫術。」王佑鑫迅速地扯掉身上的繩子,嘴中唸唸有詞,手腳卻也沒歇息,他風馳電掣地抱起白舞蓉往外奔。

  「小胡還在裡面……」白舞蓉驚惶失色,頻頻回首欷歎。

  「來不及啦!」王佑鑫拔腿疾馳,一路險象環生,閃過好幾串野火的侵略,嘩嘩喇喇的爆裂音響,此起彼落。

  「可是……」高燒的黑煙嗆得她咳聲連連。

  「咱們逃得掉再說吧!」王佑鑫也咳了好幾聲。

  總算出口就在不遠處,他做最後的衝刺,破門殺到外面,旋身一看,藝廊全新的招牌下已是一片火海,而接到求援訊號趕來的「七聖」夥伴們,正紛紛跳下車往這裡奔來。

  ***

  一切都沒了。

  白舞蓉坐在救護車的後艙,眺望付之一炬的藝廊,圍攏的警車、消防車頂上轉著紅光的警示燈,也變得越來越渺小,漸漸地,身邊只剩下救護車悲涼的警笛聲,嗡嗡作響的耳膜,傳來水柔忽遠忽近、斷斷續續的話語。

  「警方……找到他們的屍體……張雄確定是……殺的……有證據……」

  白舞蓉沒有聽得很仔細,因為那些都已不重要,她的思緒不啻長了翅膀,漫無目的飛往茫無涯際的天地,直到一雙溫暖的巨掌將她拉回。

  「想什麼?」王佑鑫躺在擔架床上吊著點滴,頭包紗布,衣上有血,腿腕有多處輕微灼傷。她在想人生無常,浮生若夢,當需把握眼前……但她只是溫柔地睇著他,搖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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