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爺爺……」她低呼著,卻只聽見微弱的憲串聲,顯示人已走離。
娘曾經說過,總管爺爺和奶娘都練過一些功夫,所以……一定會沒事吧?
狂風吹動,一陣又一陣,頂上枝葉沙沙作響,草叢也形成浪花,高低起伏,一波又一波,卻還是都能掩蓋住她小小的身子。
今天的天氣好怪……
腥味愈來愈濃,耳邊逐漸聽到遠處的嘶吼與尖叫聲。
這種濃濃的氣味,有點熟悉,好像在以前曾經聞到過?
一定會沒事的吧?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摀著頭,她拚命在心底告訴自己,半趴在地上的小小身子,很聽話地一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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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管爺爺和奶娘怎麼還沒來?她全身都好僵,好難過啊!
真是可惡,她等一下絕對要好好罵他們!
遠處的嘈雜聲停止後,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她試圖移動身軀,卻全身酸麻難以動彈,咚地一聲整個人跌到地上。
「痛……」呻吟才剛出口,馬上警覺地消音。
總管爺爺說不可以說話,那她就不能發出聲音才對。
可是僵硬的身子一旦有了動作,那種酸麻的感覺真的好痛苦,又因不小心跌到地上,全身頓時像是有上萬隻蟲在啃咬似的,痛死了……
仰頭看看四周,都已經是黃昏時分,該去找旅店了,奶娘和總管爺爺人呢?
可惡!他們是在和她玩捉迷藏嗎?
既然沒聲音了,就表示已經沒事,他們不來,換她去找他們總可以吧!
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往原路移動。
不是她自誇,她的直覺和記性可是很好的,剛剛雖然總管爺爺很緊張地將她抱在懷裡,還跑那麼快,但她還是能記得他走過的路線。
怎麼這麼臭?比原來的味道更難聞……
走回原來的石子路旁,眼前的景象讓她倏地停步,張大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呆愣地看著前方。
難怪……難怪味道會不一樣……
血腥味引來狼群,正對著遍地屍骸大快朵頤著。
肚破腸流,宛如人間煉獄,有些屍首已經多處見骨。
這些人她都認得的,他們……他們……
她的出現引起幾隻狼的注意,偏過頭對她低咆,好像在警告她不准靠近和牠們搶奪美食,接著,又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大餐上。
她順著其中一隻狼的目光轉去,眼淚霎時成串滾下。
「不對……不……不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要……騙我的……」多處見骨的屍首邊緣,有她熟悉的白衫,碎裂的布片,已經染為暗紅。菱唇抖動著,終於能夠開口了,思緒卻組合不起來。「奶娘,這一定是作夢,一定是作夢……」
移開全是淚水的小臉,看見另一端有著熟悉的灰衣的屍體,一匹狼正往他胸膛襲去,用力撕扯著……
她的奶娘……她的總管爺爺……
那麼疼她的奶娘,那麼寵她的總管爺爺,如今面目全非,僅能從碎裂不整的衣物來認人……
「不是真的……是作夢……我作惡夢了……作惡夢了啊……啊!啊--」囁嚅轉為嘶喊,尖叫不絕,童稚的嗓音滿是淒厲,迴盪在這座染血的山林裡。
而後,眼一花,腿一軟,她墜入無邊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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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惡夢了,只是夢……不是真的……啊……」床榻上的小人兒偏轉著頭,蒼白的小臉上全是過度驚嚇,不安的囈語著,而後猛地坐起身子,放聲尖叫:「啊!啊……」
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迅速從門外奔入,停在床榻旁,伸手扶住小女孩的後背。「別再叫了,已經沒事了。」
女孩因為身邊突然出現的人,以及背後大掌所施加的壓力而更趨瘋狂,雙手拚命揮動掙扎著,嘴裡的尖叫非但沒有停止,還更加激烈,幾乎喊到聲嘶力竭。「啊--啊--啊--」
「別再叫了!」男子很受不了地警告道,聲音寒涼,在開口的同時,手指也點上她的啞穴。
雖然叫不出聲,她的動作卻還是持續著,原本在空中亂揮的雙手改為抱住頭,急劇搖晃著,仍是在狂喊的模樣。
逼不得已,男子點住她身體的穴道,止住她所有的動作,扶她坐正。
「好好聽我說,」他望著她臉上滿是驚悸的表情,蹙起眉頭。「一切都過去了,妳現在很安全,妳沒事了。」
對於他說的話,她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眼神茫然注視著前方,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這女孩兒被嚇傻了嗎?
又望了她一眼,他轉身走出屋子,過沒多久再踅回時,手上拿著一碗黑稠的藥湯。
「喝些安神藥,鎮一鎮情緒吧。」他走到床邊,將才剛離開爐火的燙熱湯藥吹涼一些,遞到她嘴邊。
她毫無反應,臉上的驚懼表情一如他方才離開之時,分毫未褪。
「聽好,我在狼爪之下救了妳,妳現在很安全,現在,將這碗藥喝了。」將碗沿抵在她的雙唇之間。
還是沒有反應……
她的眼神依舊渙散,茫然望著前方,對他的動作渾然無所覺。
他無言望著她一會兒,然後馬上做下了決定,左手在她的後頸處運氣施力,拿著碗的右手微微抬起,硬是將湯藥灌入她口中。
有一些藥汁順著唇角流下,沾黑了床褥。等到他喂完藥,用袖子將她唇上和下巴的藥汁擦乾淨後,她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聽我的話,」暗自運氣,將手貼在她的後背,讓些許真氣進入她體內,穩住她的心脈,也讓藥效盡速運行。「妳現在好好睡一覺,醒來以後,一切都會沒事的。」
體內漸漸升起的溫暖,讓她恢復了些許知覺。
他那低沉的嗓音,好似有穩定人心的作用,再加上藥效被催發,讓她的臉色漸漸和緩,眼皮也慢慢垂下。
迅速收氣,他讓她躺回床上,溫熱的掌蒙住她的雙眼。
「會沒事的……」輕輕的喃語,極緩慢地從粉色菱唇中吐出。
「是的,會沒事,睡醒之後,一切都會好轉。」原本冷漠的聲音滲入些許柔軟,低低的好似催眠小曲。
感覺到床上的小人兒呼吸漸趨和緩,顯示已經陷入夢鄉,他才移開手,凝望女孩眼熟的五官。
他認得她,這張嬌美的臉孔縱使在記憶運轉時盡量避免被想起,然而卻也始終不曾被遺忘。
五年前離開廣平寺之後,原以為與她從此不會再有交集,倒是沒想到兩人會這麼有緣。
他在路過附近時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原本即想去一看究竟,又聽到她的尖叫聲,促使他拔足急奔向事發之處。
她的叫嚷不只引起他的注意,還刺激到狼群,因此在他飛快奔入之時,也恰巧在狼口之下救了她。
驅散那些狼群後,他將地上的屍首全數收埋,帶著已經昏迷的她來到這棟屋子。
視線緊緊盯著女孩兒嬌麗無比的臉,他垂眸沉思。
那些受害的人是誰?她的家人,還是下人?
所有的屍首,除了有野獸撕扯的痕跡之外,每一具身上都有刀傷,而且刀刀見骨,顯示那些人是先遭殺害,之後血味才引來餓狼的進食。
殺人者是見財起意,還是仇殺?
會是他找尋已久的那夥人嗎?
又為何殺盡所有人,卻獨留下手無縛雞之力的她?
一連串的疑惑,在他腦海中轉著。
看來,有些問題,必須等她清醒之後才能解開了……
第二章
暖日透過洞開的門窗灑向屋內每個角落,屋前院落中簡單的竹製表影指向辰時三刻。這座屋院四周的林子本該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生氣,卻意外地聽不見任何鳥鳴。
在床上沉睡的女孩兒像是被怎麼驚嚇到一般,倏地睜開眼皮,瞪著屋頂橫樑,表情迷茫。
「醒了?」
女孩將頭轉向聲音來處,傻傻地望著眼前的高大身影。
「起來,先將這碗藥喝了,過二刻之後再進食。」
她坐起身子,接過湯碗,乖順地將藥汁喝光,將碗遞回給他。
他隨手將碗放在竹桌上,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床邊,避免他的高大讓嬌小的她產生壓迫感,然後開口:「好了,現在告訴我……」
「你是誰?」女孩打斷他的話,很疑惑地開口問道。「我覺得你有點眼熟,我認識你嗎?」
「算認識,也不認識,我們只有過一面之緣。」他望著她好奇睜圓的大眼,心底隱隱閃過怪異的感覺。「我姓嚴,嚴擎烈。」
他連介紹自己的聲音都是涼涼冷冷的,幾乎沒有起伏。
「喔,一面之緣……」她偏過頭,像在思索這句話的意思。
「現在,換妳告訴我,妳的名字?」
「我叫……」她轉回目光看著他,很直覺地想要回答,卻突然頓住。「我叫……叫……叫怎麼?」
嚴擎烈原本毫無表情的臉閃過一絲異樣,濃眉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