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說:「悶的話,找鈴蘭出來玩。」
她當然知道可以找妹妹,可是,鈴蘭還是學生,也有自己的生活,她怎麼可能一天到晚找她出來。
而且,鈴蘭一定會說她活該。
她最常講的就是,「我也不贊成妳這麼早結婚,看吧,還沒滿二十二歲,已經變成見不到老公的深閨怨婦了。」
第二常說的是,「你們現在已經從夫妻變成室友了吧?」
她不喜歡鈴蘭這樣說,即使,她並沒有說錯。
裴仲棋總是很晚回來,然後她起來準備去補習班上班的時候,他又還沒醒,他們的早晚餐都分開吃,那張她幻想著幸福的餐桌上永遠有一個空位。
結婚才半年,可是,感覺卻好像是那種老夫老妻。
不見面也無所謂。
沒有擁抱也無所謂。
雖然每天每天每天還是可以看到他貼在冰箱上的小字條,可是,婚姻生活怎麼能只有一張小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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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事情很多,但裴仲棋總覺得今天的小愛跟嘉美看起來有點奇怪,有點浮躁,有點好像知道了什麼的感覺,會竊竊私語,但是一旦接觸到他的眼光,卻又裝出什麼事情都沒有的樣子。
雖然她們極力表現得自然,但是,怎麼看就是有問題。
他知道有事,但是她們不講,問也沒用,他一邊移動著手指編寫程序,一邊等待她們什麼時候會推出一個人來跟他交談。
果不其然,快下班的時候,嘉美過來了。
「裴大哥,我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來了,那種「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說」的語氣。
要休假?還是要加薪?
王大志好說話到不像話,所以這些事情一向由他負責決定。
裴仲棋拉過一張椅子給她,「說吧。」
「今天中午的時候,我跟小愛一起出去吃飯,在『扶桑花』。」嘉美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仔細觀察了他的表情。
呃,沒有變化。
「扶桑花就是你們家兩條街外面的那家日式料理店。」她補充道。
「是嗎?」他想了想,沒有什麼印象,「我沒留意。」
「已經開三、四個月了。」
他點點頭--兩個小女生去扶桑花,扶桑花在他家巷口兩條街外的距離,然後呢?
「我看見薔薇跟一個男人,兩人很親密,那個男生對薔薇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幫她布菜,還叫她吃東西,離開的時候,」嘉美看著裴仲棋漸沉的臉色,有點猶豫,但還是說了,「那個男人結了帳,然後摟著薔薇的肩膀朝停車場走過去。」
「就是要跟我說這個?」
「嗯,可是,如果你不相信就算了,我只是覺得,你或許……或許太忽略薔薇了。」她頓了頓,才說道:「上星期四是西洋情人節,可是,你卻在前一天跟小佑到高雄出差,我覺得,她應該很難受吧。」
然後,嘉美離開了。
裴仲棋知道自己應該把精神放在編寫程序上,那廠商很麻煩,這個程序又特別困難,他們簽了約,他要在期限之內交出去,不然要違約賠償--但是,受了衝擊的心情怎麼樣都靜不下來。
嘉美認錯人了嗎?可是,她們明明就見過面,在結婚前,薔薇跟嘉美還曾經出去吃過飯。
如果沒認錯,可他的薔薇怎麼會背著他,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還是真的像嘉美說的,他太忽略了薔薇的感受?
他知道他們相處的時間很少,但是,那不代表他不重視她啊,相反的,就是因為重視,所以才會這麼努力,只希望將來會更好。
他該相信薔薇,可是,嘉美並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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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時候,是七點半--這幾個月來,他幾乎沒有在十點以前到家,夜班的管理員看到他會跟他打個招呼,但早班管理員很明顯的不認識他,他明明已經拿出磁卡了,卻還是被問了一句--
「你是這裡的住戶?哪一層?」
電梯在八樓停下。
插入鑰匙的瞬間,他突然間停了下來,想,如果薔薇不在家呢?
又如果,家裡有另外一個人呢?
裴仲棋一怔,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
輕輕旋開鑰匙,薔薇常穿的幾雙鞋子都放在鞋櫃裡,屬於她的室內鞋不在腳踏墊上,看到她在家的證據,他居然莫名的覺得鬆了一口氣。
客廳的燈亮著,但沒有人。
打開臥房一看,雙人床上有座小小的棉被團。
他順手打開燈,隨著燈光亮起,棉被團動了動。
「你回來了啊?」迷迷糊糊的聲音。
他來到床邊坐下,雖然她眼睛還睜不開,頭髮也有點亂,但看起來好可愛--這樣的薔薇,會背叛他嗎?
裴仲棋告訴自己要冷靜,他只是聽說,沒有任何證據。「這麼早就睡了?」
「嗯,因為覺得很睏。」
「是因為有出去玩,所以比較累嗎?」
「不是。」她翻了個身,「只是想睡而已。」
「怎麼會突然想睡?我昨天回家的時候,妳已經睡著了,應該不會睡眠不充足吧。」雖然知道該相信她,但是,還是忍不住試探了。
薔薇一向好眠,倒下去,十分鐘內能睡著,然後一覺到天亮,他不明白她怎麼會這麼早上床?
是下午跟那個男人出去玩,所以才覺得特別困嗎?
沒拉好的睡衣露出了半個肩膀,裴仲棋突然想到嘉美說的話--那男人摟著薔薇的肩膀離開。
薔薇細細的肩膀……
他彎下身子,在她的肩膀上落下輕吻,雖然有點卑劣,但他要知道,薔薇有沒有背叛他。
吻,往下移動。
薔薇嗯的一聲,朝床的裡側移去,「不要啦,我很想睡。」
「薔薇……」
「我今天真的很累。」
「是因為跟那個男人出去,所以,不想讓我碰了嗎?」
她的身體僵了僵,「你在說什麼啊?」
「嘉美說,她看到妳跟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很親密。」他將她從床上拉起,語氣已經不太穩定,「妳下午是跟他在一起,玩到很累?玩到不想讓我碰?」
薔薇沒有憤怒的責難他怎麼可以污辱她,也沒有羞愧的要求他原諒她,她只是怔怔的看著他,好像他說了什麼她不懂的話一樣。
許久,一顆大大的眼淚從她眼中滑下,她低下頭,輕輕的笑了,「所以,這是你今天這麼早回來的原因?」
薔薇哭了……
他第一次看到薔薇哭。
自己誤會她了嗎?還是--
他知道自己應該到此為止,可是,就是無法控制嫉妒心,「妳下午跟誰出去?」
「你不相信我對不對?」
他沒開口。
「因為有人看到我跟別人在一起,所以,我在你心中已經是一個背叛你的人對不對?」
很難承認,但也無法否認,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那個人是睿建。」
睿建?薔薇的堂兄?
「我大伯最近因為老是胃痛,就醫之後才知道是胃癌,醫師說是第一期,大伯開始治療後,叫我爸跟叔叔也去檢查,結果沒想到小叔居然也有,而且還是第三期,醫師說可能是家族性遺傳,要我們全部抽空去醫院。」她吸了吸鼻子,「睿建今天有空,所以才叫他過來載我。」
裴仲棋聽了心裡一陣難受,伸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怎麼不告訴我?」
「我們最近一次好好講話是什麼時候?」
「妳可以打電話給我--」
「我打了,可是你沒回。」她看著他,表情好陌生,「醫師很忙,他不可能讓我一直改時間。」
裴仲棋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關於他近乎野蠻的忽略,以及,他對她的不信任。
大伯跟叔叔分別出現可能是遺傳性的疾病,他們這些小輩的壓力會有多大?既煩惱長輩的健康,又害怕自己也會是發病的那一個,薔薇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身為丈夫的他卻不知道?
「別哭了,是我不對。」他低聲輕哄,「我明天會跟王大志商量排假,以後,會早一點回來陪妳--」
「我們可以去郊外走走,等到公司更上軌道,再去補度蜜月。」薔薇流利又平板的接著說:「也許可以計畫生個孩子,你是獨生子,有孩子的話,南部的爸爸媽媽一定會很高興,而我的父母也許會看在孩子的份上接受你--對嗎?」她頓了頓,「你說過好多次了。」
是嗎?他說過這麼多次了?
仔細想了想,好像是。
但為什麼明明已經多到薔薇一字不漏的全記了起來,但他卻一項都還沒替她做到?他清楚她有多寂寞的不是嗎?
他們見面的時間隨著婚後日子的推移越來越少,剛開始他們還兩、三天就一起晚餐,後來慢慢變成五、六天一次,然後半個月……直到現在,他好像想不起來上一次兩人一起坐在餐桌是什麼時候。
農曆年的時候兩人回南部,飛機上他看到薔薇戴著垂掛式耳環,才發現她去穿了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