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怎麼……明明一直盯著的,居然連他收到哪裡去都不曉得……
「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問話拉回了她的思緒,腦子飛快地轉著,冷靜地回答——
「王春嬌。」鬼才會笨得把真實姓名告訴閻羅王,所以她給了一個假名字。
「……王春嬌?」幽冷的黑眸透著一股詭異,映照出她不自然的神情。
他幹麼一直盯著她?不會連這都那麼神,一眼就識破她用假名吧?
獵人守則第一條,不能洩漏身份。
為了方便狩獵,獵人們在外頭有好幾個假身份,一來方便做事,二來方便消失,避免仇家追殺,也避免警方查緝。
王春嬌是她其中一個假名,也不怕他查,因為她有身份證,偽造虛無的身份也是「鷹」的專長,「鷹」不會出錯的。
意外地,他的手突然按住她手腕上三公分處,看似把脈,卻又不像,蕭奈兒心下一驚,不曉得他要幹麼,但很確定這是一個不單純的動作,就像……在測謊?
她突然覺得心口被壓得快透不過氣,不知是心跳太快所致,還是因那雙逐漸瞇細的利眸感到悸顫?
靳易深邃的星眸,透著詭異的光亮。「你……」
「痛啊——痛啊——」焦燕妮出現了痙攣現象,不住地哭叫,炮哥等人還在三跪九叩,卻不見靳易有任何動容,而他現在終於又轉過頭去看他們一眼,只因為地上哭叫的女人又妨礙他說話。
「靳先生,求您……求您……大小姐是焦老大的獨生女,看在焦老大的面子上,請饒了她吧!」炮哥猛向他磕頭,如果大小姐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的小命也不保了,他非常清楚,全世界能救大小姐的唯有靳先生,因為只有他能把切下來的手再縫合回去,完好如初,絕無疤痕和後遺症。
靳易看看地毯上的血,流得夠多了,便對身後的人喚了一聲。
「懷仁。」
在他身後始終不動如山的四位門神,秦懷仁、石橋拓郎、諾爾、金昭文,全是他死忠的學生,而其中一位體型壯碩、相貌冷凝的男子走上前。
「學生在。」靳易的大弟子秦懷仁,恭謹地在老師身旁俯首回應。
「把手接回去。」
「是,老師。」
秦懷仁一舉手示意,其他三人立刻上前,第一人將地上的手掌放於冰櫃內,第二人負責幫焦燕妮止血,第三人則拿出針筒為她注射,動作迅速而熟練,最後由大師兄秦懷仁將焦燕妮帶走,其他三人又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立在靳易身後,護若門神。
炮哥等人知道大小姐有救,再三叩謝後便趕忙跟上前去,一大群人有如潮水般往房外退去。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蕭奈兒不動聲色,意圖神不知鬼不覺地隨著人群而去,既然戲演不下去,連謝幕都免了,趕緊走人才是。
但她才跨出一步,便整個人頓住,因為她的衣角正被一隻手牢牢地握著。
「去哪?」身後那清冷的嗓音,不高不低,平穩得察覺不出情緒起伏,就跟他的人一樣,猜不透。
蕭奈兒緩緩回頭,陪著無辜的笑臉。「呵呵……我很有自知之明高攀不上靳先生,所以還是別待在這裡礙眼——」
「你敢反悔?」清冷的語氣微揚,聲音更輕了。
如果是三分鐘前,她敢,但現在,只有對那輕柔到不行的威脅發毛的分,所以她換了一種說法。
「可是我是妓女耶,娶我豈不委屈了你,人家是怕你後悔耶∼∼」她還特意強調「妓女」兩個字,深怕他忘了,沒有一個家世清白的男人會願意娶妓女,至少在她的認知裡沒有,也許有些情深義重的男人願意,但絕不可能是身為醫生的他。
「我會娶你。」他又重複一次,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說一件公事,不是求婚,而是聲明。
蕭奈兒很難不見鬼的將內心的詫異表現在臉上,在此之前,她只是把他當成一般普通男人,純粹是貪圖她的美色而答應娶她:而她之所以同意,是為求自保而採取的權宜之計。但在發生斷腕事件後,姑娘她改變主意了,與其繼續待在這危險的男人身邊,不如去面對其他可以預料到的攻擊。
握住自己衣角的手,動作看似不經心,其實充滿了威脅性。
她知道不能與這男人正面衝突,面對一個猜不透的敵人,直接說「不」並非明智之舉,必須迂迴而行,而這個她最厲害了。
花開迎春的笑容掩蓋住內心的另有打算,她又回到他身邊,化身為黏人的半皮糖撒嬌地賴進他懷裡。
「哪,你說的喔,可別後悔哪∼∼」
「不會。」
「可是我的開銷很大,習慣了富貴奢華,買個衣服就要花上幾十萬,你養得起我嗎?」
「可以。」
「我要住金屋銀窩,吃山珍海味,每天有專車接送,晨昏定省有僕人伺候。」
「沒問題。」
「我很黏人的,你去哪都得帶著我,不然我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行。」
「還有,有了我,你就不能有其他女人,即使我變老變醜變黃臉婆,或是變得囉唆變得歇斯底里變得不可理喻,你都必須無怨無悔地接受我。」
「好。」
哼哼,用說的誰都嘛會,但無所謂,反正她也只是說說而已,一切只為了製造她恨不得嫁給他的假象,好降低他的疑心。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先回房穿件衣服,然後打通電話跟家人報告這個喜事,你說話要算話喔,大丈夫一言九鼎,別趁我回房間後就偷溜了喔,我會來找你喔,要等我喔……」她一邊喔個不停,一邊婀娜多姿地往門口凌波微步走去,這是她閃人的熱身戲,千交代萬交代,回來要是沒看到他會死人的。
「等我喔,親愛的,我去去就來∼∼」臨走前不忘送給他一個飛吻,然後,關上門。
靳易始終面無表情,若有所思地盯著門口沉吟了會兒,才對身後的徒弟開口。
「諾爾、昭文。」
「學生在。」兩位男子上前,一位褐髮藍眼,一位黑髮單眼皮,兩人異口同聲應答。
「快去,別讓你們的師母逃了。」
「是。」兩道挺拔的身影立刻迅速朝門口移去。
靳易站起身,對二徒弟石橋拓郎交代:「準備退房。」
「是。」石橋拓郎恭敬地應答,但沒有立即著手進行,卻跟著老師身後進入書房,似乎想問些什麼。
「有什麼問題?」靳易淡淡地開口,沒有看他,而是把焦點放在整理桌上的醫書。
「老師真要娶她?」
「對。」
石橋無法理解,他跟了老師四年,一直無法真正弄懂老師心中的想法。
老師是他與其他三位師兄弟這輩子最崇拜佩服的人,所以他們四人才會捨棄在前途大好的知名醫院工作,追隨老師專研中西醫學的深奧學問。這四年間,他沒見過老師跟哪個女人有牽扯,也明白老師的特立獨行不能以常人視之,老師的內心跟他的醫術一樣神秘,因為弄不懂,所以更崇拜。一直以來,他們認為老師喜歡的女子必是非常特別,不應該是個妓女,那女人的美麗無話可說,卻終究是個喜歡勾引人的妓女呀!
「可是她……」
不等他說完,靳易便給了答案。
「就算她是妓女,我也會娶她,何況她並不是。」靳易一下子就識破了,也許表面上可以裝,但瞞不過熟知人體經脈血管穴位的他,他一為她把脈,就知道她不是一個與男人胡亂交媾的女人,說是妓女根本不合。
石橋拓郎呆愕了下,似恍然大悟,但不一會兒又陷入了糊塗。
「既然她不是,那就更可疑了,她為什麼要騙老師?而且她被焦老大的人追殺,必然是個麻煩人物,學生不明白,老師明明知道,為何……」
「她很可愛。」
「呃?」石橋拓郎再度呆愕。
「你不覺得她很可愛?」不苟言笑的俊顏轉過來面向他,薄抿的唇竟然吐出與那威嚴表情不搭軋的字句。
石橋拓郎覺得怎麼看那女的,只會聯想到美艷性感的形容詞,而且還是勾魂的狐狸精,他相信自己的中文造詣還不錯,應該沒有記錯「可愛」一詞是日文「卡哇伊」的意思。
一直以來,靳易在他心目中跟天皇一樣偉大,偉人的想法一定是獨樹一幟的,應該有更不平凡的思考模式才對。
「老師覺得她很……卡哇伊?」為了謹慎,石橋用日文說出可愛一詞。
靳易點頭。「對,很卡哇伊,我沒見過這麼卡哇伊的女人,在被人追殺時還可以繼續勾引男人,就連裝哭也很卡哇伊,明明準備逃跑,卻做出沒有我活不下去的卡哇伊表情。」
石橋更不懂了。
「這樣的女人……算卡哇伊?」
「她有一對憤世嫉俗的眼,令人疼惜……」
啊?
石橋更是聽得一愣一愣的,他知道很多中國成語,也明白憤世嫉俗的意思,那並不是讚美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