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男子臉現黑氣,緊抿著唇,嘴角一抽一抽的,目光從莫十五的胸腹慢慢下移到腰帶,再慢慢下移到襠間。眼光愈往下移,他臉上的黑氣就更深一層。
「喂……喂喂……」莫十五這下真的害怕了。「老兄,不--會--吧?」
青衣男子伸手抽他腰帶,莫十五奮力掙扎,並發出驚天動地的慘號:
「不要啊啊啊--嗚!咳咳!」
「別動!否則我……我……」
「十五!」看他滿面通紅的掙扎,一手拉著褲子一手摀著傷處,她好怕他再嘔血,連忙對他喊道:「你……你就讓他搜吧!我轉過去不看就是了!」
「說得……簡單……妳知道他要怎麼搜嗎?」事關一個男人最基本的尊嚴啊!怎麼可能真的讓他搜?「你走開!不要臉……啊!」
一個拉扯一個擋,混亂中,莫十五糊裡糊塗的又挨了好幾拳,唇角血絲不絕如縷。
月憐看得又驚又急,叫道:「你別拉他了!玉八卦在我身上!」
青衣男子瞬間停下動作。
已被壓制在石床上的莫十五氣喘吁吁,一手下忘揪著可憐的褲頭,罵道:「呆子!妳……妳哪來的玉八卦……給他?」
月憐不理,上前一步繼續說道:
「你別再為難他,我就把玉八卦給你。」青衣男子閃爍的目光讓她頻頻深呼吸。「我……我藏在胸衣裡層,那天沒有被搜到。」
「胸、胸衣?喂,你別聽她的……她才沒有……沒……」氣血一窒,莫十五雙手抱肚,發不出聲音來。
「拿過來!」
「你先放開他,走過來,我就拿給你。」她抬頭挺胸的頂回去。
青衣男子瞇起了眼,斜斜地打量她--小姑娘的臉在陰影下看不清楚,似乎有一雙大眼,五官頗為清秀……他邪笑,果然放開了莫十五。
青衣男子直起身轉向她,揮動長劍徑指她胸前:「藏在胸衣裡……是嗎?哼哼,也不用妳拿了,我自己可以動手搜……」
金屬碰撞聲。
青衣男子身體一震,還來不及回頭,只見眼前黑影晃動,一條粗鐵鏈當頭繞下,迅速收緊,從後方勒他頸項。
一聲獰笑。「好傢伙!」手腳被制還敢突施偷襲?
青衣男子反應極快,左手在頸前半寸處握住了鐵鏈,右手倒轉長劍劍柄,劍尖後伸,左手同時將鐵鏈往前一扯,準備在這個狡猾少年身上戳穿一個窟窿。
「十五!」
月憐的驚叫聲在空蕩蕩的地牢中響起。
第十章
「嗚!」
「匡啷」一聲,長劍落地,青衣男子軟軟往前倒下,左手還握著鐵鏈,鐵鏈連著的,卻是一對空銬子。
「怎麼會……」月憐瞠目看著站在石床上的莫十五。
「劍尖往後這招果然陰狠……也果然笨!我就是要等他轉身。」他回視她,甩著重獲自由的雙腕,笑道:「妳我果然有默契,剛才妳要是再不出聲,我的褲子只怕真的要被他剝了。」
她還沒回神,望向躺在地上還扣得牢牢的空手銬,又望向他甩來甩去的雙腕,目光在這兩點之間來來去去好幾次。
莫十五慢慢蹲下身來,在青衣男子身上找鑰匙,一邊說道:「小時候頑皮,師父總是罰我用手代替石頭去壓醃菜,手骨浸得比較軟。腳上這玩意兒就沒辦法了。」
找到了!他拿出鑰匙為自己打開腳鐐,抬頭見她仍用圓睜的大眼瞪著自己,只好笑道:「我這樣扭扯一次,手骨會痛很久,以後有機會再表演給妳看,好不好?」
她搖頭。「既然會痛,那便不用了……原來你不是真的被制住?」
那剛剛的掙扎和吐血都是假的嗎?騙得她白擔了心、白掉了好幾顆眼淚,還騙她說了一句「沒有不喜歡你」--她耳朵熱了起來。
見她懷疑,他連忙澄清:「受傷是真的,現在力氣不如他也是真的,這些血更是千真萬確從我嘴裡吐出來的!」說著還伸手到嘴邊抹了一下。
「我知道了……」她伸袖抹著他手上的血漬,皺起眉來。明明傷得不輕,他怎麼還嘻皮笑臉的,一點都沒有受傷的人的樣子?「你既然有辦法脫困,剛才怎麼不合作一點?白白挨了他打,又……又吐血……」
「這樣演得才像嘛。」他翻找了一陣,找出牢門的鑰匙。「再說……這傢伙實在太過份了,居然想脫我褲子!可惡!」莫十五穿回上衣,搖搖晃晃站起來,恨恨地踹了他兩腳。
青衣男子臉面朝地,連哼都沒哼聲。
「唔……就跟你說我會轉過去,沒關係……」他幹嘛這麼在意這個?
沒關係?可是他有關係啊!想起某件事,又低頭在青衣男子身上再補三腳:「混帳東西!什麼叫『自己動手搜』?不要臉的賊王八!」居然敢對她起色心!
這三腳踢得重了,青衣男子溢出一聲呻吟,在地上扭了兩下,卻起不了身。
莫十五拿過手銬腳鐐,把他牢牢鎖住,撕下一角青衣塞住他的嘴。
把青衣男子摔上石床,莫十五撿起掉在地上的長劍,朝月憐伸出手:「我們走吧。妳要緊跟著我,但如果有人擋路,動起手來,妳就別離我太近。」
別離他太近?他又來了。「知道了。」她握住他的手,思考自己可以做些什麼。
兩人定到牢門口,莫十五忽道:「對了,妳等我一下。」
他返回石床邊,一把扯起青衣男子,除下他口中的布團,惡狠狠地問道:「你們那個一身白衣、講話陰陽怪氣的師兄,叫什麼名字?」
背筋被牢牢掐握,青衣男子痛得冒冷汗,動也不能動,答道:「賀……賀連衣。」
「嗯哼,」暗暗記下了。「還有那個拿赤鞭的少年,他的名字呢?」
「他……他叫……白……白克爾。」
「白克爾?真是怪名字!」
「你問他們的名字幹什麼?想報仇嗎?可是你的傷……」他連走路部不太穩了,還想著要報仇啊?
賀連衣、白克爾……莫十五默念了幾次之後,重新把布團塞回青衣男子口中,往牆角一揖,摔得他人事不知。「山水有相逢,江湖就這麼一丁點兒大,等我養好傷、武功練得更高強,一定要加倍討回來。」
他伸手撫上胸腹間的掌傷,側頭看了她一眼,咬牙道:
「賀飛魚就不必說了,那個白克爾,將來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他?他不算很壞吧?」那時是他阻止賀連衣傷她的。
「怎麼不算?他、他他他……他搜妳的身欸!」莫十五還在記恨,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也不知是氣是羞。
「……他還算君子啊……」她雙手撫著套在上臂的一對金鐲,那是朱袖送她的,白克爾搜身時明明摸到了這對鐲子,卻沒有把它們拿走。
正在開門的莫十五聞言回過頭,神情古怪:「妳……說他君子?」
莫十五看著她的表情讓她忍不住想往後退。
「妳說他君子?」他咄咄逼人,又問了一次。
「因為他……」
她話還沒說到一半,他就緊張兮兮地握住她的手。「妳……妳不可以反悔!」他大聲道。
「反悔?」她不解。
「妳一直幫他說話……為什麼呢?」莫十五咕噥著,那小子面目清秀,長得比他好看多了……「妳不會對他有好感吧?」
「好……」好感?對那個少年?他這算吃飛醋嗎?
「可是妳剛剛才說喜歡我的,也為我掉了好幾次眼淚……」他黑眸含怨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表情居然顯得有點委屈。
「我沒有要幫他說話,也不會對他有好感。」她耐心道。
「真的?」他抱著鐵欄杆,很脆弱地問道。
「真的。」她扯起他往牢門外走。
「可是我心裡忽然覺得很不踏實……」
她停下來看他,牢房前的甬道中,微弱的月光映出他傷後蒼白的面色,讓她惱了起來--他是在耍賴,還是真的在煩惱?
「月憐?」可憐兮兮的聲音。
「嗯。」她聲音不自覺放軟。
「妳喜歡我吧?妳有喜歡我吧?現在不必作戲給人偷聽了,我也沒在吐血……妳可以老實告訴我嗎?」
他忐忑地看著她慢慢睜圓了杏眼,心口撲通亂跳。一直認定她對自己死心塌地,現下實實在在問出口了,才驚覺--真正死心塌地的是他自己啊!
「我……我是喜歡你啊。」她微赧,又補充道:「不過我從沒喜歡過誰,不知道這樣算不算真的喜歡……」
「算!算!當然算!」她前半句話讓他笑咧了嘴,旋即精神百倍地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妳會心疼我,還說要死一起死,又為我落淚,還讓我抱著妳……當然是真的喜歡啊!妳喜歡我!妳承認了!妳喜歡我!」
那麼高興嗎?拉著自己的手因喜悅而顫抖,讓她心頭一陣暖。
兩人摸索著,定到了甬道盡頭。看著外頭透入的火光,莫十五停下腳步,望向月憐,低聲道:
「我一直想親親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