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面大概只有羅水絹逃得最力不從心吧!
「他媽的!什麼時候不起火,偏偏挑上老娘身體狀況最差、最虛弱的時刻出狀況。真是他媽的狗屎!」
羅水絹口吐穢言的拚命和同學擠門。什麼叫「人性本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這個時刻看得最明顯、最清楚了,大家都自顧自的逃命,何來同學愛之有?平常兩個人走都嫌空的前後門,今天像是突然縮小了尺寸似的,怎麼擠也擠不出去。
走道上陸續湧出人來,再加上要從教室逃生的學生,現場一片混亂,推、擠、碰、撞受傷的大有人在,被踩傷的大概也有吧!
好不容易,羅水絹眼看著就快擠出門口了,冷不防的,一個大噸位的同學屁股一擺,就把她給撞向門框上,她的頭吻上了木條,眼冒金星。
「喂!是不是有人撞到門了?快扶她。」
一位女同學本來想扶她一把,但有人抓住了她。
「先別管她了!等一下會有消防隊員進來救人的!我們還是先出去再說,不然,到時候連我們也走不了了!」
因為撞上門框而受傷的羅水絹,立刻陷入一陣暈眩中,眼前一片黑暗,加上失血的緣故,她根本連站的力氣也沒有了。
等她好不容易恢復氣力,眼睛也能看清時,她按住流著血的左額,扶著牆壁站了起來。此時,逃生的人似乎散得差不多了。火勢愈來愈大,濃煙已經瀰漫在整層樓中了。
「我……會死嗎?」
她掙扎著走出教室,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她出意外,不知道她的父母會怎麼想?會不會像羅翰翟死了之後一樣常惦記著她?
還是……
她閉上了眼,靠在走道的牆上。
有時候她真的巴不得自己從未出生過!
此時,她驀地感到一道尖銳冷冽的目光,像是要射穿她似的狠狠地盯著她;她猛然回過頭去,剎時,呼吸停住了——
火焰中,站著一個修長俊美的身影,唇邊揚著邪氣又洋洋自得的笑意,手中還抓著一串炸藥。
羅水絹下意識的倒退了二、三步,她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事了?她抓住前襟,倏然感到一陣呼吸困難。那男人俊美的如撒旦一般邪惡,他挑釁的鬆開手,讓炸藥掉在地板上,還以唇型做了個『碰!』的樣子,一手舉起來,比了個槍型,直直的射向她的心臟,她剎時感到心臟一陣抽痛,像是真的中彈似的,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呼吸停止……整個人倒了下去。
她會死嗎?會吧?火似乎已經燒到她的身旁來了。
那是,冷藍色的火焰——散發著凜冽寒冷的氣息,一如北極的氣溫,燃燒著冰雪的溫度。
身著冷藍色衣服的男子接住倒下去的羅水絹後,有意無意的回首望了望走道的盡頭,抿緊了唇,將她一把抱起,迎向光明的那一頭。
***
「我們家怎麼會生出你這號笨蛋?」
媽媽!水絹不笨!水絹一點也不笨!只是——
「你看你的成績,真是丟盡了羅家的臉!我們羅家沒有這麼笨的女兒!」
不!不是!不是的!我只是沒有……
她張手揮舞,期盼有人能救她,拉她脫離這陣惡夢的漩渦。
「去去去!去外面住!看到你我就一肚子火。看看翰翟!多乖巧多聰明又多上進呀!」
爸爸!媽!聽我說!聽我說——
此時,她看見了那個露著邪獰笑容,對她比了開槍手勢的男人。那個笑容彷彿在對她說……
別說出去!否則,有你好看的!
他是誰?為什麼她記不起他的五官了?
最後,她只看見他漫不經心,卻充滿脅迫的唇型。
「碰!」
那個手勢,那聲「碰!」彷彿直接刺入她心底般令她疼痛……
「啊——」
她倏地張開了眼睛,一眼映入眼簾的卻是那潔白如雪的天花板,耳邊還傳來吱吱喳喳的談話聲。接著,向她襲來的,是一陣直劈腦門的疼痛。轉頭向右望去,媽媽咪呀!這是哪裡?人怎麼這麼多?除了有人也躺在床上,還掛著瓶瓶罐罐之外,尚有穿白衣的看似醫護人員者,抓著通話器的警察,甚至……上帝!甚至還有攝影機!
「我到底……在哪裡呀?」
她騰出一手來,撫上疼痛的腦袋,試圖搜索出蛛絲馬跡;她記得……老處女不是在發成績單的嗎?後來……似乎有了爆炸的聲音,火災——
「這裡是『濟世救人醫院』的急診室。」
有一陣悅耳的男中音傳來。
「急診室?天堂也有急診室嗎?」
羅水絹又用力按了一下額際,上面纏著紗布。會痛?而這紗質的觸感又不像是假的,不是作夢的,那麼……
「啊!」
突然聽見身旁有人出了聲,她驚叫著爬起身,望向她的左邊,一點也沒注意自己右手臂上還吊著血袋及葡萄糖。
「你是誰?」
火焰——冰冷的冷藍色火焰。這名身穿紅格子,白色休閒褲的男子竟莫名的給她這種感覺,那身燃燒著精靈之翼般的冷焰,讓她在恍惚間浮出了奇異的熟悉感,但該死的她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在哪兒見過這身散發出冷冽氣息的男子。
但那名男子倒不回答她的話,一古腦的埋首在報紙中,似乎對她的問話置若罔聞。她看不到他的五官,但看他持報,修長雙腿交疊,安閒自得的坐姿,以及那身看來價值不貲的行頭,大約也能猜到是和她相同,優渥家庭中的產物。
「嗨!哈基咩馬西待,喔呢哢拿哇『宇野萬里』,多西喲羅西股。」
啥?
羅水絹剎時感到耳朵失聰,茫然的看著發聲的白衣男子,若她的理解力不差的話,他剛剛應該是說——
「初次見面,我是宇野萬里!請多多指教。」
只見那個帥得無法言喻的醫生笑嘻嘻的,用眸光掃了身旁的人一眼,然後用標準的國語:「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姓斐,名火祺,二十八歲,未婚。」
未婚?二十八歲?他以為他在幹嘛?相親嗎?
羅水絹丟給他一記白癡極了的傻笑,倏的轉換表情。眼眸泛著霜冷,疑惑的直盯著他。
「救命恩人?你說是就是嗎?我根本不記得什麼時候被他救了。」羅水絹口氣很沖的說。
斐火祺仍舊不為所動的看著報紙,絲毫不搭理她;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副「屌」樣惹惱了她,羅水絹突然覺得心裡有點不爽了。
宇野萬里笑著托腮,一點也沒有不高興,反而悠哉悠哉的提醒她:「你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裡嗎?」
她呆了呆。對喔!這裡是急診室耶!我在這裡幹啥?她摸了摸額上的紗布,奇怪?這個傷是怎麼來的?她記得她叫「羅水絹」呀!也還記得爸爸、媽媽、弟弟;更記得她大學連考兩年沒考上,是羅家之恥……
對了!爆炸——
她最後的記憶,停格在補習班的爆炸,同學們的倉惶逃命,她的傷是在……
她的頭猛然的抽痛了起來。她的腦子裡是不是遺失了些什麼?她一直覺得腦袋中有某個部份空了,遺失了,而她一時間卻找不回來。
「為什麼想不起來呢?」羅水絹疑惑的皺著眉。
「真的想不起來?」宇野萬里看著她問。
羅水絹搖搖頭:「我只記得自己撞上了門框,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用勉強去想了。」
宇野萬里仍用那逗人般的戲謔語調說道:「你的頭受到撞擊,因而有些輕微的腦震盪,可能因此而造成你有片面性記憶喪失症。」
「片面性記憶喪失症?」
羅水絹皺眉。這是啥鳥玩意兒?她連聽都沒聽過!
「就是你會忘記某部份記憶,但不是全部的。通常是受到創傷的那個部份。有時是因為某種刺激,潛意識的壓抑;有時則是受到某種暗示。」
「暗示?」她的心突然一陣刺痛。她好像真的遺失了某段記憶,因為她腦中一直有某些畫面掙扎著要出來,但她想不起來……
「自己的,或外在的都有可能呀!」
什麼跟什麼!
羅水絹翻了翻白眼說:「好吧!管他什麼片面什麼症的。但這傢伙是怎麼救了我的?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火災現場?我記得沒見過他。」
她大刺刺的用手指著看報的斐火祺,似乎有意挑起他的注意力;但……可惜的是,那份報紙似乎有什麼精采的天大新聞似的,這個斐家大少自始至終,頭都沒抬一下,連出聲應她一聲也懶。這真的是她的救命恩人嗎?漠不關心、冷酷淡漠,連問候也吝於說一句,真的讓人很懷疑這個散發出冷然氣息的男子竟會冒著危險去救人,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唔……這是因為……」宇野萬里正待要回答,突然有群人架著攝影機,手持麥克風衝向他們,一開始即興奮、爭先恐後的東問西問,鎂光燈也此起彼落的閃爍著。
「羅水絹同學!我們知道你是在情況最危急的時候才被救出來的,請問一下你有什麼感覺?可否敘述一下當時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