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抬頭望去,看見他美麗的銀髮在林中飄揚。
「也給了她一個難題。」尹晨笑道。
「我沒別的意思。」翼回道。他確實只是覺得有趣,想逗逗她,沒想到她硬得跟石頭一樣。
你總是無意間在做一些你認為沒有別的意思的事,但那些事,卻對那些人很重要。尹晨心裡想著。
「你會讓她忘記族滅人亡、寄人籬下的悲痛心情。」
尹晨對他說,他笑著續道:「你的大將,連龍主都不敢跟它對看,她只是個小女孩。」
「她不怕。」
「她怕。」尹晨跳了下來,來到他面前。「只是她不會在你面前表現出來。」
「幹嗎那麼倔強?這個世界不會有人比我強了。」
他滿臉不以為然,瞅了笑得高深莫測的尹晨一眼:「你是惟一的例外!」
尹晨笑得優雅迷人。這個叢林世界或許真的沒有人比你強,相對地,弱勢群體太多,這個世界,就是需要你這樣的強者去把他人的爆發力激發出來。
※ ※ ※
說那是個鳥籠,不如說那是個樹屋。莎諾跑回青族領內的一棵大樹,仰頭望著粗壯的樹幹上一座以鐵條架成的籠型樹屋,那是大將的窩。
阿里站在她身後,白著臉、淌著汗瞅著她看。
「莎諾,少爺是跟你玩的啦!你不要當真嘛廠
莎諾一句話也沒說,她把小狐背在肩後,捲起過長的衣袖走到樹下。其實她害怕極了,連膝蓋都在發抖,事實上,她連爬樹都不會,但是……她抬頭看著那個大鳥籠,眼中滿是堅毅。她絕對不讓那個自大狂看扁!
「莎諾!」阿里見她艱難地攀著樹幹,他急得想衝過去,卻被人按住了肩膀動彈不得。他慌忙地回過頭,一抬眼看著那隻手的主人,尹晨。「大人,她……」
尹晨只是笑著,拍拍他的腦袋。愈來愈多人圍了過來,張目結舌地望著莎諾驚險萬分地爬上那棵巨木。
莎諾腳一滑,眾人就驚呼出聲。
怎麼看那個討厭鬼爬樹好像很簡單似的,她卻使足了勁都難以爬到上邊的樹枝上?莎諾懊惱地想著。
忽地一陣振翅聲飛來,帶著疾風越過她頭頂,她嚇得手一軟,就在大將鑽人籠內的同時,她也失足滑落下去。
「啊——」眾人驚聲大叫。
就在莎諾就要落地之際,翼飛快地從後方樹林衝了出來,在她貼地前硬是接下她墜落的身軀,兩人一上一下地摔跌在地。
嚇掉半個魂的莎諾抬起頭一見是他,立刻跳了起來,她小臉通紅,氣喘不已。
翼坐在地上瞪她。
「哪有人這樣爬樹的,用點腦筋好不好?!」
莎諾咬著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那麼多人圍著看,她真想一腳直接貼在他臉上。對!就是有那麼多人在看,她更不能丟臉。
她立刻一反身,重新調整呼吸往上看,這棵大樹並不平滑,表面粗糙不平,只要抓穩,應該很容易上去的。
就在她奮力地往上攀時,翼一伸手直接把小狐從她背上抓下來,小狐狸嚇得尖聲直叫。莎諾回過頭瞪他,卻看見他對小狐說:
「你自己上去,別當個依賴人的廢物!」
可憐的小狐狸立著腳趴在樹上,嗚嗚叫個牛天努力往上爬了一點點,又順著樹幹滑下來,在樹皮上劃下好幾條小小的爪痕。
見狀笑出聲的只有尹晨,大伙全看傻了眼。
試了兩三次都滑下來的小狐狸哀鳴得更淒厲了。
失去耐心的翼直接坐到它背後,用恐嚇的語氣低吼:
「你要是不想成為大將的食物就給我上去!呀!」
他學大將的嗥叫聲,吼了一聲。
小狐狸毛髮一豎,四肢一抖,居然飛快地往上衝,一下就超越了莎諾爬上樹枝,隨即整個身軀軟綿綿地掛在樹上喘氣,粉嫩的小舌頭都垂下來了。
「哈……」大伙笑了,全都給它鼓勵的掌聲。
莎諾看見小狐這麼賣力,她當然也不能氣餒,她汗如雨下,咬牙穩著發顫的手腳努力地往上爬,終於讓她成功地爬到鳥籠前了。
小狐立刻又鑽進她懷裡發抖,她揮去額上的細汗往下看,看見的,是她所討厭的人討厭的笑容,但,他的笑容絕對和平時自滿的輕笑不一樣……很不一樣。
她迴避了他的眼神,立刻爬進大籠子裡,大將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嘎,她別過頭緊捂著雙耳來避開這尖銳的刺激。
當她爬進鳥籠時,眾人全嚇壞了!大家還以為她在學爬樹而已,沒想到她居然爬進了大將的籠子裡。
當初翼少爺要馴服那隻鳥時不知被它傷過多少次;在它還不聽話的時候也曾野性大發地攻擊族人過,這種稀有猛禽在野林裡經常傷人,吃人的紀錄更不少,她居然有膽子跟它同處一室?就算大將已經被少爺治得服服貼貼,但不代表它就是只溫馴的寵物啊!
大伙都圍到翼身邊了,希望他停止這種危險的遊戲。翼雙手叉腰大聲回道:
「今夜有平安祭,大伙不去忙,跑來這湊什麼熱鬧啊?」
「可是少爺……」
「有事我負責。」翼不耐地支走眾人,只剩笑得恬淡的尹晨和哭喪著一張臉的阿里。
「翼少爺……」阿里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他欲言又止,低著頭氣惱地反身跑開。
翼一臉莫名其妙。
「阿里是怎樣?」
「他喜歡莎諾。」尹晨回道。
翼立刻蹙起眉。
「莎諾比他大耶!」
「其實大家都喜歡莎諾,她又漂亮又勇敢。」尹晨走向前往上看。「我倒認為你為青族立了一個很好的典範。青族是個強族,但真正的強者只有你,大家都太安逸了。」
他只覺得他在玩遊戲而已,尹晨太杞人憂天了點。
但尹晨的神情卻十分凝肅,他很少不帶笑的。翼站在他身後,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也聽不清他輕聲的喃喃自語。
「也許這是旨意吧!上天揀選了這個民族,你們必須自己成為勇者。」
先知吧!總是怪裡怪氣的。翼納悶地看著他的背影。
「你在說什麼啊?」
尹晨回過身,恢復了微笑。
「如果大將傷害了她,你會怎麼做?」
翼牽起一抹冷笑。
「它不敢!」
只是簡短三個字而已,什麼都不需要解釋,尹晨便明白了。大將曾是天空之王,如今它認他為主,它一生便會效忠它的主人,因為它的主人能力在它之上,否則,它一定會吃掉他的!
※ ※ ※
吵鬧的聲音遠去了,微微地只能聽見遠遠的青族人為夜裡獻祭的準備聲響。她完全被孤立了,孤立在這個鐵籠內與一隻食人的猛禽對看。
莎諾抱緊了小狐縮在角落直盯著前方也目不轉睛盯著她看的大鳥。小狐狸顫動了一下,她立刻按住它低聲啟口:
「別動……別害怕,我們不能表現出害怕的樣子,只要我們不怕,它不會怎樣的。」
就是這樣,他們都是弱勢的一群,因為害怕、因為軟弱,他們還沒戰敗,就已經輸給了自己。她逐漸冷靜下來,看著大將寒酷的眼睛時,她想到她的族人。
聽爺爺說,碧族以前是相當安逸富足的一族,因為碧族領地盛產寶石礦物。一直以來對貴族的奉獻也不敢怠慢,後來貴族開始入侵他們的土地開墾礦石,直到這一代的東王極其迷信,開始有了火舞祭。
爺爺說,占卜師曾預言新時代會來臨,貴族的獨裁統治會過去;龍夫人也這麼說過……
她瞪著大將,情緒開始激動,冷汗順著她的額頭滑了下來!
新時代是什麼她不懂,她不明白的是,全世界都在等待救世主的來臨,為什麼自己卻動也不動地等待救援?要是每個人都起來群體抗爭,帝王時代一定可以瓦解的。這個世界不需要有國王來統治,因為大自然就是王,他們只要學習生存與配合,就不會被大自然淘汰。
那個自大狂說得沒錯,要讓自己變強,就不會被欺負。因為自己不強,所以才會任貴族百年來不斷欺凌!
自大狂雖然令人討厭,但,他是強者!
莎諾眼中閃爍寒芒。她發誓,她要變強,變得跟他一樣強,甚至超越他!
「我好像看見……她身上有火。」尹晨站在帳蓬前,遠遠地望向那棵大樹。
「她的脾氣大又潑辣,當然有火。」翼坐在一旁削著長竹,他正在製作新的箭。
尹晨淡淡一笑,低下頭看他。莎諾開始有了領悟,但是翼……你還沒有。
「你和龍夫人見面了嗎?」
「有啊,被她罵了一頓。」
「然後呢?」尹晨笑了。
翼把削尖的竹子擺在一旁,又拿起一枝回道:
「她問我為什麼不跟莎諾好好相處,我的回答跟回答你的一樣。」
「然後呢?」他也坐了下來。
翼漫不經心地回道:
「她沒說什麼。爸媽向來如此,任我的想法去做,頂多媽媽罵我兩句。」
尹晨笑了。他記得很清楚,他走遍整個叢林,造訪了無數族群,卻在來到青族時看見了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