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這十個月來,朝中著實亂過一陣。
先是安樂王起兵造反,後來又有幾名皇族成員蠢蠢欲動,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一時間不但朝中官員六神無主,就連聖上也慌了手腳,好在林大人臨危不懼,派出出身貧寒卻驍勇善戰的孟將軍,授予大元帥金印,帶兵前往歧鳳關平定戰亂。
近一年的仗打下來,事實證明林大人的決斷正確無誤,孟將軍不但擊潰了安樂王的主力,還將他們的殘餘軍隊趕到了朝廷西北的邊境一角。
現在只要再加把勁,將安樂王及其餘部逐出邊境、徹底平定這次叛亂,勝利指日可待。
可以想像,到了那個時候,身為這次平叛的最大功臣──林大人──在朝中的勢力不但固若金湯,還將更上一層樓!
「咦,這是地方上的小事,怎麼混在戰事公文裡一起送到中書省來了?」官員中,有人打開王公公新送到的一份公文,詫異出聲。
靠在椅上的華服男子終於有了動靜。「哪裡的地方官員,這麼糊塗?」他慵懶地開口。
「回大人,是北營的知縣……」
話音未落,就見林慎忽然睜開眼,臉上透著狐疑。
「把東西遞上來。」他大聲吩咐。
官員一愣,連忙交上公文,見林慎神情凝重,不禁好奇地問:「大人,北營有什麼不對嗎?」
林慎沒有回答,而是迅速翻開公文,一看,頓時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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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中書府南側,馬兒嘶鳴,人聲嘈雜。
「程姑娘,休息會兒吧?喝點水。」有人遞出手中水壺。
「好啊。」
程洛喜應了聲,伸手正要去接,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回頭一看是習大叔,頓時笑了起來。
「習大叔,我好渴呢,你就讓我喝口水吧!」
「屋子裡有水,妳去那兒喝,還可以在裡面休息一下。」習臨抓著她的手,不為所動。
「屋子裡好悶喔……」她嬌聲道,看習臨一臉沒得商量的樣子,只好認命地跟著他,走進建在馬廄旁的簡易小屋裡。
一桌、一椅、一小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小屋,卻是林慎半年前特意為她建造的。
「如果妳不注意和別的男人保持距離,我馬上採取強硬手段,終止妳在馬廄裡的工作!」
為了讓她每天乖乖待在小屋裡休息,林慎不惜放出狠話威脅她。
想到傷心處,程洛喜不禁偷瞄了一眼外面,見大家圍坐在樹陰下有說有笑,不禁好生羨慕。
但她知道,忠於主人的習大叔,不太可能怠忽職守。
就在兩個月前,她為了能在心愛的馬廄工作又和林慎拌了一次嘴後,習大叔就成了她工作時的守護神,或者說是監視者,形影不離地陪著她。
討厭,真討厭!就算她被發放到中書府為奴,林慎也小能蠻橫地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可憐的她,卻投訴無門!
程洛喜先是有些生氣地坐在小榻上,而後乾脆氣呼呼地噘起嘴,仰頭倒下。
她不想睡覺,可林慎對她的限制讓她心煩。
坐在門口大口喝水的習臨微微一怔,正想叫她注意別著涼──
「習大叔,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程洛喜忽然有些沮喪地問。
「傻?怎麼會呢……」習臨矢口否認。「妳只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而已,怎會和傻扯上邊?」
「還是習大叔瞭解我,不像某些人,管東管西煩都煩死了,就是不肯讓我自由呼吸!」
知道小丫頭在發脾氣,習臨哈哈大笑起來。「大人是喜歡妳、心疼妳,才想讓妳過得舒服些……」
「哈!」有人立刻不以為然地哼聲。「哪有這樣喜歡人的,連我跟別人多說幾句話都不行,根本不知道把我當什麼了!」
她臉上憤懣的表情讓習臨覺得好笑。
「習大叔年紀雖然大了,也知道男人的嫉妒心強,沒哪個受得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大人能讓妳一直在馬廄工作,已經不容易了。」
「照大叔的說法,我還要感激他囉?」程洛喜的聲音充滿不以為然。
「感不感激大叔也不好說,但大叔覺得大人對妳用的至少是真心。」
「他那麼狡猾,哪還有真心喔?」程洛喜嘴巴上不屑地反駁,心裡卻不知怎地偷偷一樂……
「洛喜,不是大叔替大人說話,中書令這種大官不多點心眼還真不好當,一不小心怎麼被人害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像大叔我就很有自知之明,這輩子安安心心當個養馬人,也很開心……」
習臨說到這裡,忽然聽見榻上傳來悠長的呼吸聲,不禁笑了。
別看洛喜幹起活來精力充沛的樣子,畢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耐力不長,這也是大人為什麼特意在這兒建個小屋、讓她每天可以就近休息的原因。
若不是喜歡極了她,大人又何必如此關心她?
見程洛喜睡得香甜,習臨起身正想讓她一個人安靜休息,急促的馬蹄聲忽然由遠而近。
奇怪,今天沒人用過馬啊,哪來這麼大動靜?
習臨抬眼向聲音來處望去,頓時大吃一驚──
「洛喜,快醒醒,大人回來了!」他連忙返回榻前大聲叫喚。
「啊……大人回來了?」
程洛喜糊里糊塗睜開眼睛,看見外面果真有輛紅漆嵌玉的馬車疾駛而來,高興之餘又不禁奇怪。
真是大人的耶,可是……他這個時候怎麼會回府?
自去年因安樂王造反而局勢動盪不安起,朝中的大小政務,就像大山一樣壓到林慎身上。
每天披星而出、戴月而歸,有時忙得甚至夜宿官衙,今天才不過晌午,他居然回府了,怎不叫人驚訝。
見馬車就停在屋前,程洛喜連忙迎出去,習臨也跟在身後。
此時車門已經打開,裡面出現的正是幾日未見的林慎。
程洛喜早就忘了剛才對林慎的氣惱,微笑著向他行禮。「大人,您回來了,奴婢向您請安。」
柔軟的女性嗓音帶著特有的頑皮味道,讓人聽了精神為之一振。
「哈哈,才幾日不見,妳就跟我生疏了?」
林慎哼聲,凝視著她青春俏麗的美好容顏。
長髮迎風,素白的長裙不變,卻仍能抓住他的目光。
「我兩個月前是怎麼交代妳的,妳又答應了什麼,自己還記得住嗎?」隔了片刻,他問。
程洛喜微怔,連忙福了侗身,回個笑道:「奴婢一直謹遵諾言,下午沒有工作了。」
「是嗎?」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見她有些心虛地避開眼神,一看就知道說謊,於是又追問道:「現在時候不早了,妳怎麼不回家,還在小屋子裡待著?」
程洛喜終於垂下眼簾,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說:「回大人,奴婢只是盡本分而已。」
盡本分?林慎不吭聲了。
看看面前眉目如畫、略帶稚氣的她,目光又隨意掃過粗鄙不堪的馬廄,實在難以想像,這種應該讓人捧在手心裡寵愛的嬌柔女孩,竟心甘情願在這裡幹了兩年之久!
「大人要下車嗎?奴婢扶您。」見他久久不言,程洛喜慇勤地朝他伸出手,想扶他下車。
林慎看她一眼,沒握住她的臂,而是抓住她的手掌。
程洛喜吃了一驚,臉蛋頓時變紅,趕緊從眼角偷瞄,發現習大叔和其他馬伕都已目不斜視的轉身各幹各的事,這才稍稍鬆口氣。
「大人,您要去哪裡?」她問,言下之意就是可以放手了。
「怎麼,不想陪我了?妳是我府中丫鬟,竟敢嫌棄主子,枉我今天心急火燎為妳趕回來。」
心急火燎為她趕回來?聽到這話,程洛喜臉上發熱,連忙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道:「不是啦……這兒人多,你抓著我的手,多難為情……」
林慎見她表情嬌媚,心神不禁一蕩,也不管別人怎麼看,拉著她徑直走進馬廄邊的小屋裡。
「我這人一向感情不多,會放在心裡想的人就更少,對妳卻始終是例外。這幾天在宮裡,我一直想著妳,妳呢?也同樣想著我嗎?」甫坐定,他開口便問,銳利的眸停在她臉上,似乎想從中找到些什麼。
程洛喜心中甜蜜,故意側過頭。「原來大人是專程回來向我傾訴衷腸啊,奴婢真是受籠若驚……大人準備向奴婢……說些什麼呢?」
林慎見她巧笑嫣然,明白她之所想正如自己一樣真切,但記起今天倉促回府的原由,心裡不禁一沉。
「我是很想只為和妳傾訴衷腸而來,可妳父兄在北營縣的事,再難啟齒,我也不得不告訴妳。」
聽他突然提起自己的父兄,程洛喜的心不由自主顫了下,收起臉上笑容,頗為緊張地看向林慎。
「我爹和我哥怎麼了?他們沒出事吧?」
「我也希望他們沒出事,但……這是北營縣令的奏折,我帶回來了,妳拿去自己看吧。」林慎說著,從懷中取出一份蓋著火漆封印的公文。
程洛喜迫不及待將它打開,一目十行後,整個人頓時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