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只要你願意,給我機會,我們就能夠重新再來一次。"
"我不願意。"同樣的事情她不想再重複一次。
"婷──"
"小娃困了。"她用眼神幽然地瞅著他,"讓我走。"
是走出這座庭園?還是走離他的身邊?
朝遇問不出口,也沒有勇氣去詢問,放開了握住她臂膀的掌。
"我住在以前的那個院落。"他回首看著她的背影,"對不起。"
第一次發現,原來見著離去毫不留戀的背影,是件很令人心酸的事,那種深深的無力感,是將手掌伸出,但是什麼也挽不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啞聲不停的道歉,然後讓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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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起風,燦麗的晚霞被吹散,天色逐漸灰暗,雨絲跟著時間的推移而落了下來。
"你拒絕他了?"
"不然呢?"瞳婷替剛沐浴過的小娃換上乾淨的衣衫。"可是說真的,我實在沒想到還會再看見他。"
"是嗎?"擺明了個相信的揚高聲調。小瞳拉了張椅子在旁坐下,以博浪鼓逗弄著小娃。
面對她的疑問,瞳婷忽然想起什麼,"等等,我想到了,你為什麼把小娃抱給他?還有,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相信我嗎?"
抱起孩子在她面前晃呀晃,小瞳答道:"沒什麼啊,給他抱抱孩子是想讓他內疚呀!讓他回想起他也曾有過一個孩子的。"左閃閃右躲躲,看著瞳婷不移開的目光,就知道另一個問題沒回答不行,認命的說道:"會懷疑是難免的嘛,你問問自己,是不是真沒想過他?"
當然──是想過,她曾經設想過千百個再見面的情境,可怎麼也沒想到,是在他手中還抱著她的小娃的時候,他們兩相見。
他顯得十分憔悴狼狽,但依舊不減他的迷人風采。
而且當有一個男人在她面前含淚哽咽低聲懺悔,她根本就是差點軟下心腸,很想拋下過往的是是非非而朝他奔去。
要不是現在的理智相當堅定,她早就把持不住自己了。
"還恨著他嗎?"
"嗯。"
"你會不會原諒他?"
沉思好一會兒,瞳婷訥訥的開口,"我不知道。"
心中明明就恨極他,但是為何無法肯定的說出不會,原諒他?面對自己的搖擺心思,她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不知道?不是肯定句,那就代表還有轉圜餘地了?"
"不是。"她很快的否定,"我的意思是……是這事很複雜,並非說一是一的。"
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小瞳聽不懂的皺眉,"不瞭解。算了,我只想簡單知道,你會不會給他一個機會?"
看著小娃張嘴吐著口水泡泡,無憂無慮的玩耍,她歎了一口氣,搖頭。"不會。"
"為什麼?"啃著梅餅,小瞳好奇的問。
"因為他。"指著小娃,"一年多前的回憶是個教訓,我不會再重蹈覆轍的。"
當時她的孩子差點命喪於朝遇之手,一個小小生命在他的眼中竟是那麼地不值錢,僅僅因為他一己之私,連甫在她肚裡的孩子都不放過,這要她如何給他一個機會?
"當年的事,我想他已經知道後悔了吧。要不是知曉自己的錯誤行為而想懺悔彌補,他今日就不會回來。"原來他也有癡情的一面啊!
瞳婷瞇起眼,"你在替他說話?"
"沒、沒。"趕忙揮揮手撇清關係,畫清界線表明立場,"我只是看他可憐,"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糟模樣。"第一眼看到差點嚇壞她。
他的樣子真的很慘,但那又如何?與她何干?瞳婷嘟起嘴,不滿的叫道:"可憐?我這個棄婦就不可憐?我腹中小孩就不可憐呀?你到底是誰的姊姊?在幫誰說話?"
"是是是,是我不對!"小瞳合掌向她討饒。"我說錯話,你大人大量就別計較了,好不好?"
瞳婷再瞪她一眼,哼了一聲,"看在你知錯能改的份上,好,饒你了。"
小瞳輕輕微笑,將栽在軟榻上的小娃翻過身。
在宣府待了這麼多年,她知道朝遇那無情無義的性子由何而來,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但是面對被朝遇狠心情傷的妹妹,她卻也不好說什麼。
"你還愛他嗎?"
"我的心早已死了。"沒有正面回答。
怕不是死了,只是深深埋下。捏著瞳婷的臉頰,她笑鬧道:"沒關係,我等著看它什麼時候復活過來。"
"你喲!"
躲過伸來呵她癢的魔掌,小瞳一跳,退開床邊來到窗前,"雨不小,我去替你關窗,省得你的寶貝兒子被風吹病了,你還會來找我算帳呢!"
"假好心!"
小瞳站在窗前,雨勢浙瀝瀝地下得恁大,她抬眼若有深意的看向正對著窗口的一棵大樹,漠然無語。
強風吹過,她眨眨眼,然後才將窗扇關上。
濃密的大樹枝葉後,隨著風勢顫動了一下,一個黑色人影隱身於葉後。
朝遇抹去滿面雨水,望著窗扇關上,屋內的溫暖笑語也與他隔絕。
因為雨聲,樓閣內的話語顯得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他不確定那個叫小瞳的是否看見他藏身於樹上窺探,但是他多麼想見瞳婷一面,顧不得被發現的風險,寧可像個賊一樣的棲於窗外,全身淋得濕透也甘願。
無奈的將頭向後靠躺,對著今晚這麼一個夜,他也只有無止盡的歎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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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
亭外暖陽燦燦,映照著滿園的繽紛瑰艷花朵,暖風吹拂過院內歡笑。
然而一個不該出現的聲音卻響起,止住涼亭中的笑語。
瞳婷不用抬頭也知道來者何人,抱著手中小娃起身就要移開步子。
朝遇一個跨步擋在她面前,"你要上哪兒去?我一來你就要走?"躲他也躲得太明顯了吧?
"那你呢?"瞳婷無畏的回視他,眉頭微蹙,"有事嗎?"
"我……"看見朝他綻放笑顏的小娃,話鋒一轉,"我來看小娃的。"吹了一口氣在合起的雙掌中,發出了"嘟嘟"聲,兩手拍拍然後向小娃攤展開來。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小娃居然對他有所回應,咯咯亂笑,同時伸展著一雙小手向朝遇索抱,天啊,這個小叛徒!
"我可不可以抱他一下?"朝遇的臉上始終保持著一抹淡笑。
氣嘟了嘴,瞳婷心不甘情不願的把懷中背叛她的寶寶交到他的手裡。
"好乖呀!"尋了一處亭內石椅坐下,朝遇將小娃高舉過頭,聽著他樂不可支的笑聲。
看著他輿小娃相處甚歡,瞳蛺的內心滿不是滋味,"你不會就只是來看他的吧?"
"當然不是,"環視立於週遭的閒雜人等。"可以聊聊嗎?"
瞳婷明瞭他的意思,但她不是很希望與他獨處,要不是小娃在他手中,她肯定馬上走人,心中雖然是這麼想的,但還是依他願將若干侍女遣下。
"你想說什麼?"
"我當然不止是來看他,我還來看你的。"朝遇接續著剛才的話題,"你在宣府過得可好?"
她輕嗤一聲,"是比起在某人身邊的時候來得好。"
將她的嘲諷聽入,朝遇還是維持著不變的笑意,"是嗎?化遲如此的照顧你,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難道他就只想著來確定是否可以放心?瞳婷不知怎麼的,心陡然向下一沉。
朝遇抱高孩子,"他是個男孩?"見她點頭,"叫什麼名字?"
"小娃。"
"就叫小娃?"朝遇見她沒有欺瞞之意,"怎麼還沒有取名字?"可愛是可愛啦,但要是孩子長大了還這麼叫他,孩子會恨死他們的吧!
眼神幽幽然落在遠方,有種難以察覺的落寞,"原本我是想與孩子的爹一同為他取個名字,可是──"事情的變卦讓她根本無意再替小娃想名字,也就小娃、小娃的叫下去了。
"可是怎麼樣?"他霍然起身,焦急表現在臉上,"這是你與化遲所生的孩子,他卻連為孩子取一個名字都不願意,是怎麼樣?是他根本就不憐惜你,所以對孩子也不加關心是嗎?"
化遲與她的孩子啊?聞言,她一怔。
"真是欺人太甚,化遲那渾球,走!"笑容隱去,取而代之的足怒火沖天。
"走去哪兒?"瞳婷甩開他的手,"你到底想幹什麼?"
"當然是去找化遲算帳。你看他是怎麼待你的?"
"不論他是怎麼對待我的,都好像與你無關吧,四公子?"刻意加強最後三個字的語調,"你以為你是誰?你又是憑著什麼身份干涉我與化遲間的關係?"
被她冷狠決裂的話意震懾,"不是的,我只是想幫你出一口氣……"
"我怎麼都不知道你會這麼地好心?"她嘲諷一笑。
朝遇將小娃塞回她懷中,雙手緊握在她肩頭,"你不要跟我說氣話,我在初回來時問過,你待在化遲身邊,連孩子都有了,他卻沒有給你一個名分,你想他是怎麼看你的?也不願替孩子取名,你這樣連一個侍妾的身份都比不上。不行,我一定要跟他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