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做什麼,賀羲平謹守「不准插嘴」的戒律,滿眼堆著成群結隊的問號,也望 著田老瞧。
「做……同事,對,同事。」好在田老反應快,硬將到口的「夫妻」一詞嚥了下去 ,不然外柔內剛的水柔,一定會先築起圍牆。
「同事?我……我們……是同事?」賀羲平這廝可耐不住了,他興奮地掬住她的手 。
「嗯。」瞧他這麼開心,水柔竟有些竊喜。
「她就是我在美國跟你提過的那位法醫。」田老懷疑地斜睨他,難以置信他至今仍 不知她的身份。
怪嘍,羲平的學業成績始終是第一,智商測驗也超過一百八,可為何他在生活上的 表現,卻宛如智商僅有一點八?
「啊!你……就是『那個』……水柔?」賀羲平有驚有喜。
「我想我應該就是『那個』水柔。」水柔頷首失笑,她早該習慣他慢三拍的反應了 。「你來就是要接替我的工作。」
「法醫,你……是法……醫……」賀羲平喃喃著。
「唷——看不起人喔。」水柔促狹,水藍色的長罩衫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而流露出 各式各樣的藍色波紋。
「不……不,我不……我……只是……」賀羲平樂不可支,拉著她的手猛晃,歡愉 的聲音微微發顫。「我……在美國……就……聽過,台灣……有……有位……屢建奇功 的……女法醫,原來……是你?」
「台灣的女法醫沒幾位,又和我同名同姓,所以是我沒錯吧。」水柔聳聳肩。
「水柔可是個中一等一的高手呢。」田老補述。
「我一直……很……想見你。」賀羲平大喜過望地環住她。
英雄惜英雄。
自從聽到她的事,他使崇拜她好久,也仰慕她好久。由她查案的手法,他便深信她 會是位細膩、溫柔、和善、嫻雅的女性。如今見到,她果然和他心目中描繪的毫無二致 ,所不同的是她本人美了許多。
「呃……」沒料到他會忽然這麼熱情,水柔目瞪口呆地伏在他寬闊的胸膛,半舉的 雙手則僵在兩側,噗通噗通跳的心,渾若就要迸出咽管。
「嗯哼。」田老擠眉弄眼,乾咳了好幾聲。「輕一點,抱女人哪能用那麼大的勁兒 啊?」
嘖,說這小子傻,這回他倒滿會乘機的嘛!
「田老——」水柔杏臉全紅,掙著要逃脫。
「啊!」賀羲平這才驚覺他懷裡摟著是……他慌張地推開她。「我……不……不是 故意的,我是……太高興,所以……才……」
「剩下的事,你們自己搞定吧。」才剛教過他,他又推那麼大力,真是朽木不可雕 也!田老翻著白眼。
「田老!」水柔含羞答答地跺著腳。怪了,以往別人怎麼鬧,她都無所謂,怎麼這 回她會……「剩……下……什麼事?」賀羲平訥訥地問。
「你去問她呀。」田老詭譎地努起嘴比比水柔。
「剩下……什麼事?」賀羲平果真回頭問她。
「這……」水柔尷尬地咬著下唇,沉魚落雁的雪膚染著妍紅,那欲言還休的西施美 貌讓他不禁瞧癡了。
田老笑得更大聲,他低聲對她說:「選羲平沒錯,在工作崗位上,他絕對會令你刮 目相看,在家庭生活中,他絕對會是個好老公。」
「不……」水柔想反駁,田老卻已拍拍屁股走入。
「你……」賀羲平挨上前來,嘴巴才剛張,水柔便赧然地嬌喝。
「我不知道啦!」她逃之夭夭,奔回對面的家中。
「我只是……要……告訴她,她……很……美嘛!」望著那彷彿會隨風飄逝的水藍 色身影,賀羲平扒扒頂上的鬈毛,滿腹無辜地嘟嘟囔囔。
陽光下,一鬈鬈獨立的自然發卷,發出層次分明的黑亮炫芒,繼而產生七彩的耀圈 ,然後折射在他不曾被人開墾的心田。
第四章
「喔,好累。」水柔用手按摩著發僵的頸子,離開看了一夜的電子顯微鏡,走到窗 台旁倚著,俯瞰外面的庭園和遠處的山,習慣性利用這抹柔和的綠,來放鬆、休息一下 視神經。
她一直很喜歡這裡,四鄰沒什麼人家,所以安靜、乾淨,放眼望去全是是綠油油的 一片,距市區也近。
深深地呼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餘光忽然瞄到賀羲平在她家的門前晃來晃去。
「這傻小子要幹麼?」水柔低吟。
他看上去似乎在那兒有一會兒了,一隻想敲門的手,舉起來又放下,放下了又舉起 ,就這麼舉起放下地重複著,仍猶豫不決。
因為好奇,她居高臨下注視他好半晌,才出聲喚他。「喂,你找我嗎?」
「呃?」賀羲平聞聲抬頭,一見到她,他霎時滿面通紅。低下頭,他看看左再看看 右,接著又抬頭,以食指指著自己問:「你……在……叫我嗎?」
「你身邊還有別人嗎?」水柔用單手支頰,好笑地瞥著他,他額上貼的兩塊繃帶, 竟印有史努比的圖案,看起來實在很滑稽。
「這……」賀羲平又低頭東張西顧,仔細地確定了一番,才再仰眸對她搖頭。
「沒……有。」
「那你覺得我在叫誰?」水柔朱唇微啟,雙肩因忍笑而輕顫。
「不……不知道。」賀羲平老實回答。
「就是你啦。」上帝呀,不能再逗他了!水柔噗哧發出銀鈴般的笑語。
「我?」賀羲平癡了。她好美喲,長長的秀髮自然披散在兩側,那蛾眉皓齒,剪水 雙瞳,天姿掩藹,若是月亮現在還在,必會自慚形穢地躲避。
「進來吧,門沒關。」水柔輕柔的笑聲四溢於整個庭園。
「喔。」賀羲平畏怯地推門而入。
基本上堅,她的房間隔局比他的更簡車,客廳、廚房之外,就是一間醫療室和病房 ,他暗歎:好棒呀。
「上來。」她在工樓樓台招手。換是其他男人一定會想歪,但粗線條的他想都沒想 就踉上去,不過這也是她和他在一起能完全放鬆的緣故。
「走這兒。」水柔帶他進入臥室旁邊的房間。
「哇!這是……」賀羲平當場看得眼睛都直了。
近乎五十見方的坪數,擺著各式各樣精密的檢驗儀器,裡面應有盡有,絕不輸給任 何檢疫單位,稱得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為了方便,我另外弄了間實驗室,歡迎你隨時來使用。」水柔有很多案件便是在 這兒找出謎底的。
「超音波……震動器、光……光譜儀、離心……機……」賀羲平狂喜地摸摸這裡、 摸摸那裡,並邊摸邊喊著它們的專有名稱,最後他撫著那一排鉅資的儀器。「你……還 有……基因掃瞄……設備?」
「你喜歡嗎?」水柔揚眉。沒想到他真的有一套,看來她要對他重新評分。
「嗯。」賀羲平用力地點著腦袋,趴在冰箱的透明玻璃門前,他盯著那一排排的試 管和培養皿,目光炯炯有神,他興奮地問:「我真……真的……可以來?」
「真的。」水柔保證。
「常……常喔。」賀羲平憨氣地睨著她,惟恐她反悔。
「沒問題。」水柔保證再保證。
「唷呵!」賀羲平抱著她又叫又跳。
「你腳好啦?」水柔消遣他。
乍昂首,她眸光直接對上了他的唇,昨日在廚房的意外登時侵佔她整條思路。
她就是想忘掉,所以才會埋在實驗室內,存心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不料他這麼 一挑,好不容易拋諸身後的雜念,瞬息間又鑽了回來。
她不自覺撫著雙唇,上面仍有他殘留的餘溫呢。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初吻,會這麼經易地喪失在那樣唐突的接觸裡,如今 細思,她既無分毫後悔,也不介意,反而有「還好是他」的鬆懈感……怎麼會這樣?
「我——」賀羲平想向她致謝,卻恰好對上她若有所思投來的秋波,剎那間,他迷 失在她深深邃的粼粼星眸中。
時間跟著停止,兩人的視線交纏,在賀羲平的眼底,世界全退褪成了黑白,僅剩下 她的菱唇,散著魅人的瑰艷。
他不由自主低下頭去尋找那唯一的色彩,用自己飢渴的唇,以前所未有的大膽和柔 情來回輕刷著。
鈴——離心機的定時器大響。
兩人如夢初醒地彈跳出對方的懷抱,水柔轉身關掉儀器,好遮掩她的羞躁,賀羲平 則慌手絆腳地跌坐在椅子上。
「對、對……不起。」他像做錯事的小孩,絞著雙手不知該怎麼辦。
「對不起什麼?」話出口,水柔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問得好蠢。真是哪壺不開 提哪壺!
「我……應該……先徵求……你的同意。」賀羲平紅著臉,回得更蠢。
「這……」水柔一下子不曉得要如何接腔。
「你……很生氣?」賀羲平謹慎她問。尚未得到答案,他清澄的瞳孔已湧著乞憐的 水光。
「我沒有。」水柔輕歎。他的心思其實不似他的動作來得粗枝大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