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你了!」汪恩典說不過他,乾脆暫時裝作不認識。老伯哈哈大笑,另外又切了兩盤滷味上來,「這是免費送給你們的。」
「那怎麼好意思?」韋樞婉拒。
「沒關係,看到你們兩個感情這麼好,我也很開心。」老伯說。
「那就謝謝您啦!」韋樞意味深長地瞥著汪恩典。
「不,老伯您誤會了……」汪恩典尷尬地想要解釋。
「我們就別辜負老伯的一番好意。」韋樞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這樣就對啦!」老伯倚老賣老地對韋樞說,「小兄弟你別怪我老頭子多嘴,不過女人嘛,我們做男人的本來就應該多讓她們一點,是吧?」
「是,您說得是。」韋樞的眼睛仍是瞅著汪恩典在笑。
老伯走後,汪恩典立刻瞪他,「你幹嗎說那種會讓別人誤解的話?」
「我哪有?」韋樞最會擺無辜樣了。
汪恩典氣沖沖地嘟著嘴,「還說沒有老伯他誤會我們是一對,你應該跟他解釋清楚才對。」
「老伯說的又沒錯,我們本來就是一對啊,你還要叫我跟他解釋什麼?」韋樞這會兒倒是吃麵吃得很香。
「誰、誰、誰跟你是一對?」汪恩典不禁臉紅又結巴。
「你好死相,明明知道了還要問我。」韋樞又開始三八了,「那個『誰、誰、誰』除了你,還會有別人嗎?」
「你……」汪恩典的臉更紅了。
這個死男人,又在吃她的豆腐!
算了,跟他計較只會害她短命,搞不好還會落他口實,讓他有機會又反過來逗她。
「哼,不理你了……嗄!你幹嗎呀!」她的唾罵頓時換成了驚呼,「你沒事突然笑得那麼噁心想嚇死人啊?」
「沒啦,我覺得你剛剛那樣好可愛。」韋樞的雙眸中儘是誇讚。
「拜——托!」汪恩典拿他沒轍,決定繼續裝作不認識他。
鄰桌這時來了一位身材五短肥胖的歐巴桑,不過吸引汪恩典注意的,卻是歐巴桑手裡牽的那個幹幹扁扁、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老闆,來兩碗小碗的陽春麵。」歐巴桑邊說邊坐下來,然後用手揪住小女孩的耳朵,嘴裡就開始罵:「哭哭哭,你除了哭還會做什麼?」
小女孩因為痛而哭得更大聲,歐巴桑立刻用力拍桌大罵,「你再哭!看我會不會打你!」
小女孩嚇了一跳,因為怕挨打,只好努力壓抑著哭聲,但歐巴桑的唾罵仍是沒完沒了。
後來陽春麵來了,她又開始警告:「等一下你面要給我吃完喔,不然你晚上要是敢給我喊餓,你看我會不會好好地揍你一頓。」
小女孩唯唯諾諾、噙著眼淚吃麵,小小的手掌連筷子湯匙都拿不穩,小小的身子也只是勉強夠得著桌子,結果吃沒兩口,就聽到「鏘啷」一聲,原來是她小手一滑,把面給打翻在地上了。
「啪——」歐巴桑緊接著就是揮來一巴掌。
汪恩典吃麵的動作停在半空中。
「怎麼啦?」韋樞覺得自從那兩個人坐下來之後,她的神情就一直不太對勁。
汪恩典置若罔聞,彷彿跌進了不同的時空裡。
小女孩仍在哇哇大哭,歐巴桑也依舊在尖聲大罵。
「吃個面都不會好好吃,還把人家老闆的碗打破,你存心想要氣死我是不是?啊?」
「沒關係啦,小孩子嘛,打破幾個碗是常有的事。」賣面老伯連忙過來收拾,順便充當和事老,「妹妹乖喔,碗打破就算了,不要哭,乖。」
小女孩只會哭。
歐巴桑這下脾氣就更加暴躁了,她邊打邊罵:「我為什麼會生出你這種討債鬼?啊?你還哭!再哭我就把你留在這邊給老闆洗碗……我叫你不要哭了啦!」
小女孩哭得更厲害,歐巴桑索性演起潑婦罵街,抓起小女孩的頭髮狠狠地修理。
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旁吃麵的小貓兩三隻連忙低著頭,假裝什麼都沒看見;韋樞雖然看不過去,但這畢竟是別人的家務事,他一個陌生人,似乎也沒有什麼立場說話。
正當他在考慮要不要出面時,他驚覺汪恩典嘴唇泛白、臉色鐵青、全身顫抖,雙手緊握到青筋都浮了起來。
「你怎麼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韋樞被她的模樣嚇到了,關心地伸出大掌包住了她的手。
「為什麼?」汪恩典攢眉低喃,瞠大的雙目佈滿了不安與驚慌。
時光彷彿回到了她的童稚時期,歐巴桑的謾罵聲也變得斷斷續續的,好不真實。
「嗄?」韋樞聽得莫名其妙。
「為什麼?」汪恩典忽然兩手拍著桌子,大發雷霆地站了起來,然後毫無預兆地衝過去,一把便將歐巴桑推倒在地。
這個舉動立刻駭住了全部的人。
「你這樣欺負弱小你很得意嗎?」無視於眾人驚訝的目光,汪恩典疾言厲色地斥罵著歐巴桑:「你有沒有想過,她一直哭是不是因為牙齒痛,有沒有可能是身體不舒服?或者是她在學校受了委屈?你為什麼不問她?你為什麼要一直打她、罵她?你有嘴巴不會用講的嗎?」
她愈說愈激動,讓剛才態度非常凶悍的歐巴桑傻在原地不敢吭氣。
「你既然生了她,為什麼不好好愛她?你既然不愛她,當初為什麼要生下她?」汪恩典說到後來幾乎是用嘶吼的。
接著,她還情緒失控地拿起椅子,就要往歐巴桑的身上砸。
「汪汪不可以!」韋樞在千鈞一髮之際搶下她手中的武器。
「你說這究竟是為什麼?」汪恩典瞪著歐巴桑咆哮,瘦削的肩膀因為盛怒而一上一下猛烈起伏著。
「汪汪!」韋樞現在是真的被她嚇壞了。
「啊——」汪恩典雙手握拳,仰天長嘯,然後憤懣地跑離了現場。
「汪汪!」韋樞邁步想要追出去,卻又想到面錢還沒付,忙不迭地掏出錢包,順手抽出一張大鈔放在桌上,才行色匆匆地跟上去。
「什麼嘛!」歐巴桑這時候才狼狽地緩慢從地上爬起,然後尷尬地朝著他們奔走的方向咒罵:「神經病!」
韋樞終於在街角追上了落跑的倩影,並答應了仍是怒火中燒的汪恩典要求,立刻送她回家。
途中她一直盯著窗外不肯說一句話,韋樞僅能透過玻璃窗上的倒影,猜測佳人此刻的心情。
好不容易回到了山上的這片寧靜土,她還沒等車子停妥便急著衝下車,韋樞連忙拉起手煞車,也顧不得將車子熄火,便匆促地跳出來追她。
「汪汪!」與她相識之後,他的運動量似乎也增加了許多,再這麼練下去,他搞不好可以去參加健美先生的比賽了,「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手長腳長,三兩下便把橫衝直撞的人兒撈住。
第8章(2)
「你走開,不要管我!」汪恩典不想讓他看到她一直忍在眼中的淚。
「你突然引起一陣強烈颱風,然後刮完就跑,你好歹也要讓我有點頭緒嘛!」她現在這個樣子,韋樞哪走得開?
汪恩典憤憤地說:「你要頭緒是不是?好呀!反正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誰,還有我有哪些可愛的兄弟姐妹嗎?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告訴你。」
她忽然仰天大笑,彷彿她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很好笑的笑話。
「我是個孤兒,我是個從一出生就被父母丟棄在垃圾桶旁邊的孤兒!」她的笑聲充滿了辛酸,「怎麼?你會不會很失望呀?哈哈……沒錯,我是個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清楚的孤兒,你還要聽更精彩的嗎?」
「對不起,汪汪,我不知道……」韋樞伸手想摸摸她、抱抱她,卻被她抬起的纖臂架開。
「別碰我!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和同情。」汪恩典忿恨地宣洩心中的不滿,「像你這種人,根本無法想像一個才一歲多的孩子,為了在孤兒院裡生存,即使連站都站不穩,卻仍然要去和別人爭奪食物,否則就得餓肚子。」
她拚命地眨著眼,不讓盈眶的淚水掉下來,然後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問題是,我怎麼可能搶得過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呢?」
「……」韋樞無言,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小小孩躲在角落挨餓哭泣的影像,他難過得心都擰了。
「還好安安那時也進了孤兒院,要不是她的照顧,我恐怕早就……」所以她才會和夏思安這麼要好,而且又情同姐妹,「後來我被送到了寄養家庭,一開始那些家人似乎都很和善,可是這種情形通常維持不到三天。」
淚水終於不聽使喚地決堤落下,汪恩典彷彿回到了她最慘淡晦暗的時空。
「他們當我是童工在使喚,我在那裡沒有尊嚴也得不到尊重,常常為了一點小事就會被他們修理,寄養家庭的小孩更是用盡辦法來打我、罵我、虐待我,我常被他們掐得到處黑青。」她抬起淚汪汪的星眸望著他,「真的!不是親身經歷,你不會相信一個看似天真的小孩子,為什麼會那麼殘忍、那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