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而跳的心,她聽懂了多少?
「不會有機會了!不會有……」她一步一步的退,滿臉淚痕,口中喃喃念著同一句話,似乎陷入狂亂——
「別說!」燕寒緊緊抱住她,聲音裡滿是壓抑——
「燕大哥……」彷彿要哭盡長江水,花紫凝的眼淚任性地不肯接受安撫。
無邊細雨細如愁,雨亦不肯停,淒然而落的姿態,就像在呼應這對人兒的心情。
黯淡的天空下,一雙人影,寂寂寥寥。
第4章(1)
微光從城牆底端緩慢爬升而上,城門開了,那片瞬間轉為湛然的金黃洋洋灑灑地噴染著黑中帶灰的天空,灑進每條街、每戶人家。
摸黑早起的攤販、店家今兒個顯得分外忙碌,除了一面開張佈置商貨外,他們莫不是口耳交接,竊竊私語著東邊大街發生的奇事。
「唉,真是活該!」
「可不是嗎?他本就惡名昭彰,大家不過是敢怒不敢言,忍著就是。這下子他的罪行全數被公佈出來,可把他自個兒的老臉全丟光了。」
「展大俠真有心,什麼事都調查得一清二楚,好似咱們的青天大老爺。」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加油添醋地描述今早轟動京城的大事——吏部的江束富江大人被人捆縛在自家大門上,全身一絲不掛的,僅貼著數十張他歷年來所犯下的罪狀。
這無疑是展錫文所為,誰都知道,但,如同之前每一次類似的事件,市井之間在漫談流傳他的作為時,多是歡喜多於同情、讚揚多於貶抑。
展錫文之深得民心,由此可見一斑。
「為什麼他們還不把江大人解下呢?」站在江府門外觀望的人群中,有人好奇的發問。
「咦?對呀,那些個官差奴僕忙進忙出的,怎就沒見一個人去把江大人救下來?」
好問題!人們開始騷動,為了這個不合常理的現象多方猜測。
「八成是展大俠用了什麼奇術把江大人困住,而普通的武夫沒那個功夫破解。」
「有可能。你們看江大人在上頭的模樣,嘖嘖,他的威風可施展不出啦。哈哈!」
清醒過來的江束富,整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可他的嘴巴被貼上厚厚的布膠,只能咿咿呀呀的懸在半空中,晃蕩著肥重的身軀,一句話都說不完全。
「大人,我們馬上救您下來,您再忍一會兒。」底下江府的家僕,以及聞風前來支援的官差、御內高手一個個都面如死灰,眼瞪著江束富不斷痛苦呻吟,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展錫文是打哪兒學來這套怪招?
他以一種極細的繩子,一圈圈繞在江束富腰間、腿上,而繩子接觸江束富身體的那一面,約莫是黏上些古怪的東西,讓他們只要一動江束富,他便會承受不了的像要暈過去一樣。
這可難倒他們了。
若硬要救江束富,唯恐他會被折磨致死;不救他嘛,又得擔心他這樣被吊下去也是死路一條。
「爺?」
「別多話。」
「但是……」
混在雜亂人潮中,一名侍從打扮的男子幾度欲向前方身著紫衣的男人建言,不過他的話,也只能在主子三言兩語的拒絕中,化作滿腔的疑惑。
「不曉得燕將軍接獲這個消息,心裡會是啥滋味?」
「展大俠這回似乎是打算和燕將軍卯上了,真不想看到他們兩敗俱傷。」
「是呀,他們都是出類拔萃的一時之選,京城這一陣子是有得鬧了。」
身邊的閒言閒語,紫衣男人充耳不聞,他的目光鎖著屋簷上那條繫住江束富的繩結,久久沒有移開。
展錫文是在向他宣戰嗎?燕寒微瞇起眼,抖了抖身上的紫色披風,心底的怒意正疾速滋長。
昨夜,他擁著花紫凝睡了一個好覺。這是他幾年來首次睡得如此深沉,彷彿心結都被打開,再無沉重的負荷壓在心頭。
他愛她,無論展錫文要利用他這個弱點進行多少陰謀,燕寒都不會退卻。
一定有什麼辦法,讓他在公事與花紫凝之間取得平衡。展錫文若以為他燕寒會就此認輸,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
「爺,楊相國來了。」丁季國對燕寒的按兵不動感到疑惑,可是他不敢再造次,只在看到來勢洶洶的一票人馬後,提醒著燕寒。
「相國到!」一聲大喝,整條大街的人都知道當朝相國楊昌來了。
「爺,我們……」他們此刻是便衣出巡,如果被楊昌發現他們待在現場,而又袖手旁觀的話,那燕寒的麻煩就大了。
可是燕寒仍僅是揮手讓丁季國住了嘴,一逕盯著那條繩索,對楊昌的出現不置可否。
楊昌的女兒是聖上最寵愛的妃子,父憑女貴,故而他的氣焰更是囂張的沒話說。
不過,他也是有吃癟時候,展錫文就曾經拿他開刀。
當時楊昌的萬貫家財不但被四處分散於市街不說,他的下場則跟江束富差不多,皆是極盡丟臉之能事。
故憑他與江束富淡如水之交,他還會過來一探究竟,大概是可以理解的。
「爺,您小心啊!」燕寒猛然邁前往江府而去,這可嚇壞了跟在後頭的丁季國。
「你帶人暗中守著天香樓周圍,若看到展錫文的蹤影……不用追他,向我回報即可。」
「那這裡……」
「我會處理。」
照理說,展錫文本來會在今晚才動手,但在昨晚他就急著清理江束富的門戶,這檔事絕對和燕寒脫不了干係。
是他的感情因素壞了大事,間接給了展錫文一個絕佳的下手機會,燕寒無法逃避責任。
他不知道,當花紫凝聽到這個消息,心中會作何感想?她會為展錫文擅用時機的能力心服?抑或為他日益險礙的處境擔憂?
燕寒不敢期待。
她單純的過火,姑且不論她和展錫文的這一段男女情分,光是她對展錫文知恩圖報的心意,就已構成如此堅強的信念,燕寒沒有愚蠢到以為她會全心全意向著他。
花紫凝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燕寒絕不會讓這些事牽扯上她,然,當他與展錫文的衝突日漸明朗化,他明白,最後會傷透心的人,也許就是他。
屆時,他該如何自處?
丟官入獄他都不看在眼裡,可是要他現在就輕易投降,把花紫凝拱手讓給展錫文守護,他又不甘心。
一切就當還太早了吧,就算燕寒對於結局已瞭然於胸,但在這段時間裡,他不會放棄一絲一毫改變的契機。
他要一個未來,與她。
「飯桶!這麼多人在這裡,難道一個法子也想不出來?」
「相國,不是我們沒有盡力,而是……」
江府大門前,楊昌憤怒的來回踱步著,順帶把一干手下罵了個臭頭。
燕寒移位到人群的前方,在楊昌發現他以前,倏忽拔高身形,以一種疾如閃電的速度拉住江束富,一掌把那些繩索打個粉碎。
「哇!」
「太漂亮了!」
眾人驚呼於他的身手,而燕寒只是維持一貫的冷靜,落了地就替江束富運功調氣。「扶江大人去歇著,十個時辰內不得讓他進食,只能餵他喝點水。」
展錫文這招夠狠!
燕寒遲遲不敢動作,就是看出這其中的陰謀——展錫文確是有意讓江束富死,但他又不想自己動手,故使出此西域絕活——「軟竹纏」,欲藉「軟竹纏」的特性,把殺人罪名轉嫁到營救之人手上,徹底羞辱朝廷。
好在燕寒於邊疆生活了這麼久,恰巧對「軟竹纏」略有知曉。他在找「軟竹纏」唯一的弱點——繩索兜轉的過程中,只有一次機會,使用極快速的軟勁破壞它精心設計過的組合。
燕寒做到了,然而楊昌的臉色卻難看到了極點。
「燕將軍,你應該早點到的。」想他楊昌堂堂是個相國,又有個集皇上三千寵愛於身的掌上明珠,護國大將軍又算得了什麼?還不是得禮遇他三分!不過,燕寒似乎不太吃他那一套。
「我有分寸。」無憂無懼的神色,不卑不亢的音調,這就是燕寒,一個永遠也學不會官場上逢迎取巧手段的人。
楊昌頓時惱羞成怒,他臉色一沉,出口的話便十分不懷好意:「我聽說,前些時候燕將軍在天香樓遇上了展錫文,卻連最起碼緝捕他的動作都沒有,就放他離開,此事當真?」
「那又如何?」
「燕將軍可知道,皇上對展錫文之事相當重視?你說,若是聖上知曉了你擅自留生路給展錫文走,你的下場會是什麼?」
這點相國無須費心,我自會向聖上稟明一切。
下場會是什麼?最重、最重不就是被視為展錫文的共犯,連誅九族嗎?
對此,燕寒並沒有太多的憂慮。燕家世代對朝廷有功,先王臨終前曾下令頒給燕家一面錦旗,題為「佐國同吾朝之壽」。
所謂吾朝,就是皇族當朝;而同吾朝之壽的意思就是說,只要是他們皇族在位的一天,燕家就立於不死之地,沒有人能夠濫動燕家上下。所以即使燕寒犯下滔天大罪,頂多是他一人身死,並不會危及其他無辜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