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邊疆數年,聲名大噪,她聽聞了,只是暗暗記在心中。南征蠻夷、西討戎狄……他走得好遠、好遠了,而那份距離她難以跨越。
「你爹的事,我很遺憾。」這句遺憾,會不會來得太遲了?
花紫凝輕輕推開他,說:「沒什麼好遺憾的,這就是人生,怨不得別人。而且我還活著,已經夠幸運了。」
「你是如何在那場劫難中逃出來的?」當年他爹利用各種關係都無法救出花家任何一人,花紫凝的存活簡直是個奇跡。
「展大哥救了我。」那時候花宅內四處都是火苗,外面則是滿滿的官兵,是展錫文趁著混亂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一路帶著她回到江南休養。
他對她恩重如山,花紫凝曾經發誓,這一生若是有展錫文需要她的地方,她絕對不會離開他身邊。
「所以你就變成他的人了?」燕寒心痛得無以復加。
展錫文和花娘子的風流韻事,此刻一一顯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的凝兒為什麼會變成別人的?
老天跟他開了一個怎樣的大玩笑?!
「嗯。」花紫凝笑著讓眼淚滑下臉頰,輕應了一聲。
她是展錫文的人,全天下人都知道,燕寒的問話著實多此一舉。
第2章(2)
「你可以找我。」燕寒別開眼,強迫自己不看她。
她的眼淚,讓他的心痛了起來。
花紫凝本來會是他的妻,可現在她卻是別人的女人。
「找你?」花紫凝笑得淒涼,「如果你知道你爹娘做了些什麼,你就不會這樣對我說了。」
那些瘡疤,她無意去掀,往事都隨流水而去,她現在是花娘子,而非花紫凝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燕家投入了全部的心力,為求能替花家上下博得一線生機,還屢次差點觸怒皇上,這都是燕寒知道的事實。
再者,他趕回京城後,燕哲還為了此事操勞過度,積憂成疾,最後在他娘的苦苦哀求下,才勉為其難休息一陣子,由他主領人馬繼續搜索花紫凝的下落。
「實情總是太殘忍,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燕寒揪住她,不讓她岔開話題。
「我不會說的。答案得由你自個兒去找,不過,聽我的勸,那個結果不是你所能承受。」
花家滅門的真相,豈是外人所言那般簡單?燕寒十七歲就離京了,又怎知道那兩三年間,燕家與花家究竟起了什麼變化?
她的苦痛,他終究是錯過。
「你為何不直截了當告訴我?」有什麼是他所不知道的嗎?她從前的天真已被一股淡淡的哀愁所取代,那是無法偽裝的改變。
「說了你也不會相信。」花紫凝輕描淡寫的帶過這個話題,繼而說道:我曉得你和展大哥勢必會對上,你決定怎麼做
「你希望我怎麼做?」燕寒捧住她的臉,要她看著他說。
在他和展錫文之間,花紫凝的立場是什麼?她成了橋樑還是阻隔?燕寒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而花紫凝掙脫他,聲音裡有著低低的歎息:「我如何能希望?這種事我插不上手。」
燕寒與展錫文這兩個男人,分別佔據她生命中兩個不同的階段,各自有對她的不凡意義,不管要她幫助哪一邊,都是她無法作出的抉擇。
「如果我抓了他,你怎麼辦?」
「救他。」花紫凝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如果我放過他,你願意跟我走嗎?」為了她,失去所有也不可惜。燕寒,非常確定,他依然要她。
不管她有過多少男人,是不是青樓女子,他就是不能再讓她離開。
花紫凝一怔,然後才緩緩地說:「燕……大哥,不,或許我應該叫你燕將軍。你有這份心意,我很感動,但我不能。」
一聲將軍,是在提醒彼此身份懸殊;一聲將軍,也是讓彼此的癡心妄想斷了念。
花紫凝啊花紫凝,你還以為他找你,是為了當初純潔的愛情嗎?別傻了!她在心中拚命告訴自己,燕寒只不過是基於重諾的心態,才會說出那些話,他的心,根本和她的不一樣。
她仍舊傻氣地眷戀著他
那段熟悉卻又遙遠的親密時光,沒有一天、一刻不浮現在她的腦海中。歲月流轉並不能使她遺忘,相反的,只是使她對燕寒倍加思念。
可是……她能做的卻是這麼地少。
他離開,展錫文成為她身邊的人,代替燕寒為她擋風遮雨、給她溫暖,她只能被動的接受,讓命運的河流沖刷著她,無可違拗照著天意去走。
她最初的愛還在,然而那也只能存留在她心底了。
「我仍是你的燕大哥啊,對你而言,展錫文的重要性難道遠甚於我?」這麼些年的空白,讓她的心中進駐了另一個男人,是嗎?燕寒嘗到一抹苦澀……以及嫉妒。
她不跟他走,是為了展錫文吧?
那麼他還在等待什麼答案?事實不就擺在眼前嗎?他不在的日子裡,展錫文已贏走她的心
「原諒我無法拿你們兩個來作比較,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花紫凝隱隱有話未說,但是在極度複雜的情緒中,燕寒卻沒有意會出來。
他以為花紫凝的意思只是在說明,展錫文與她之間所建立的深厚感情,已經不是他能追趕的了。
「他待你很好?」燕寒的聲音低啞難辨,極力克制的感情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決堤。
朝思暮想的重逢之後,問著心愛女人這一句話的感覺,誰人能懂?!那不只是心碎,更是心死。
「嗯。」展錫文對她好得不得了。有時候花紫凝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上蒼賜給她一段坎坷,卻在同時也賜給她兩個好人,讓她依靠……可是啊,人偏偏只有一顆心,無法同時去愛兩個人。
她最初的愛還在,心板上刻劃的滿是同一個名字、同一種思念,但她卻連一個擁抱都不能要
她是展錫文的人,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她不願燕寒因她而受辱,所以她怎能跟他走?
不能的……
「那就好。」燕寒抹抹臉,隔著一小段距離凝視她,眼裡的光芒幽暗難辨。「我是一定得抓展錫文到案,可是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他的能力不見得會輸給我。」
「如果真是這樣,燕……大哥,你可能會因此而被責罰嗎?」花紫凝站在原地,雙手絞得死緊。
她還關心這個嗎?燕寒的眼光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她,心裡的疼一次次抽痛了他,他就快要被這種茫然的感覺給殺死了。
深吸了好幾大口的氣,燕寒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官場如戰場,我從不想到明天。」
因為明天不會有他等待的理由,是以他不問,一點都不覺惋惜。
「這是你一直以來的信念?」花紫凝微喘著氣,疼痛感漸從心窩處開始蔓延
「在我決定去邊疆後,似乎是。」
花紫凝不會瞭解,當年他遍尋不著她的絕望心情,是怎地死寂、殘酷,以致他在每場戰役中,都投入得忘記自己還有肉身的存在,只顧著往前。
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是他麻痺所有知覺的出口、是他想念她的證據,不然,燕寒沒辦法熬過這些年。
「你何苦呢?」
「如你所言,這就是人生。」
維繫他們的繩結,在那年的聖旨裡,活生生的被切斷。從此,燕寒只是燕寒,花紫凝也只是花紫凝,他們的生命再無交集。
「燕大哥……」花紫凝一陣鼻酸,眼淚又掉個不停。
「別哭了,你還記得我是你的燕大哥就夠了。」燕寒沒上前,只是靜靜看她流淚。「偶爾,還是歡迎你來找我。」
「我知道。」花紫凝泣不成聲,難過的情緒包圍著她,讓她無法繼續偽裝堅強的面對他。
他們也要開始學習客套了嗎?這是相逢後全新的相處模式?她……為什麼還是懷念著從前!?為什麼死不了心!?
「你……」燕寒欲言又止,僵硬地背轉過身,舉步欲走卻又裹足不前,只說道:「我會再來找你。」
語畢,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花紫凝一人哭得聲嘶力竭
乍然相見,這太過激烈的衝擊,讓燕寒失去冷靜思考的能力,他再不走,只會使彼此更加難堪。
他需要一個思考的空間,好重新定位自己的心。
不會太久的,他相信。
而花紫凝哭著,哭著……直到一雙有力的臂膀扶住她——
淚眼稍抬,「展大哥……」
「你從沒對我說。」展錫文找到她的手絹,一邊替她擦著眼淚,一邊說。
那年,他救了花紫凝時,她每晚的夢囈都是燕大哥長,燕大哥短。即使到了近幾年,每當她心情不佳,或者臥病在床,夜夜呼喊的仍只有燕大哥。
展錫文不怪她,他只是很驚訝,她居然把這個秘密對他隱瞞了好些年,未曾提起。
花紫凝雖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但她的心事都會對展錫文說,他以為他知道她的全部,不過顯然是他想錯了。
因為愛的最真,所以埋的也最深?他不禁懷疑,會不會花紫凝的感情,其實他從來不曾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