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馬鳴聲更近了,撥開礙眼的叢叢樹葉,呈現在燕寒眼前的便是展錫文站在淺池前清洗馬兒的畫面。
「動作蠻快的嘛!」展錫文沒抬眼,依舊撫摸著愛馬柔順的皮毛,明顯不把燕寒當一回事。
他悶得發慌,出來溜溜馬就被跟上了,燕寒辦事的效率果然比那些號稱京城名捕的傢伙好多了。
「展錫文,你太大膽了!」燕寒瞪視著他,沒有下馬,也沒有其他動作。
「我一向膽大包天,你忘了嗎?駙馬爺。」他的口氣飽含譏諷,放下手邊的馬刷躍上馬背,從容的與燕寒分據兩方對峙。
燕寒挑起濃眉,緊瞇的黑眸閃過一絲微慍。「試試你的能耐吧!」
「啪!」擊掌而起,燕寒的手勁不輕,展錫文亦不示弱,兩條人影飛身在半空中展開一波猛烈的對戰。
駙馬爺?燕寒痛恨這個稱謂,展錫文成功的惹怒了他,那就來打一場吧!蘊積了太久的怒氣無處可發,找到對手狠狠發洩也是辦法。
「還不賴!」兩道真氣各自彈開,展錫文的嘴角沁出血絲,但他仍然笑得自在,好像那抹殷紅只是妝點。
燕寒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的手背上留有一道血痕,傷口並不太大,而袖口的布料已成殘破狀。
這一掌,只是個試驗。他們互相在探測對方的功力到達何種程度,連個開始都不算。
然而,平分秋色的景況是可以預期的。
兩人長年的武功修為皆非浮虛得來,實戰的豐富經驗加添了兩人在打鬥中的技巧性,這場單打獨鬥有得瞧。
「來吧!」燕寒大吼,出手的掌風陣陣強勁,展錫文左閃右躲,招式一時施展不開,讓燕寒先佔了上風。
可是不到片刻,展錫文一個偷襲得逞,又將燕寒逼到空地邊緣,承接住他迎面而來的短劍——
「鏘鏘!」燕寒胸前的衣物被劃開,可是他毫不猶豫的抽出長劍回敬展錫文一條血口,僅憑內力的徒手爭鬥演變為刀光劍影的殺戮。
「當上駙馬爺的滋味想必不錯,看你精神好的!」
「沒你想像中的那麼好!」
「哈,這倒稀奇了!左擁天香樓花魁,右抱皇族公主,燕將軍怎不是春風得意呢?」
一面打,一面談話,燕寒跟展錫文還真有閒情逸致。
「不准你侮辱她!」血口在兩人身上愈開愈多,但是他們打鬥的重點似乎都不放在這裡。
花紫凝才是重點。
「侮辱她?你答應了皇上的許婚才是侮辱她。」
「我沒有選擇!」
「呸,」展錫文很不客氣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你們燕家的男人都是些膿包,惹上了事情只會滿口推托,一點責任都擔不起。」
「住口!」
「怎麼?還怕我說?當年你爹貪生怕死,害了若若一家人難道還不夠,現在你還要回來折磨她?燕寒,你是不是個男子漢!」氣憤到了極點,展錫文手裡的刀和他的言辭一樣的狠,句句直指向燕寒心窩——
「噗!」吐出一口濁血,燕寒的臉色陰灰,「我不會讓她受委屈。」
這是他對自己的許諾,賠了命也照樣。
「有可能嗎?除非你不做將軍,也不做駙馬爺!」
「那並不難。」長劍點地,燕寒倚在樹旁瞪著不遠處的展錫文,模樣雖狼狽,語氣卻是堅定的。
不做將軍、不做駙馬,的確不是太難,難的是,他還得留住自己一條命去守護花紫凝的一生。
他還在想辦法啊!
生命變得可貴,因為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凝兒,再等等我,所有問題都將會迎刃而解。燕寒在心中喊道。
「哼!」展錫文冷哼,失血過多讓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他和燕寒再這麼打下去,絕對也打不出什麼結果。
「我和你總得有個了結,但不牽扯到她。」
「你以為有這麼簡單?」
花紫凝成天擔心的是什麼?是他和燕寒針鋒相對的立場,讓她在愛情與恩情之間徘徊,偏向哪一邊,都是千萬難啊!
燕寒想得太天真了,花紫凝這個身份的存在,不是他們兩人私下妥協過後,她就能透明化,成為虛體。
他們三人的情分已攪成一團,一個緊扣著一個,要是說拆就能拆,展錫文也不想弄得這般複雜。
「……」燕寒無言以對,他知道展錫文說得對,可是他仍私心盼望,這樁公事能夠盡量在最客觀的情況中,進行下去。
順不順利還在其次,護國大將軍的名氣對他沒有太大的意義,燕寒不會為了維護這個名氣而做出分外的舉動。如同以往,他盡力,對得起食君糧餉的良心,就算盡責了。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標準極高的人,只是但求問心無愧。
「反正若若的事,你總要給她一個交代;至於我們要分勝負嘛,也要看我還想不想!」語罷,展錫文擲出一顆綠色的小球滾至燕寒腳邊,才一轉眼,煙霧四起,待燕寒發覺他的陰謀時,展錫文老早就騎上馬兒不見蹤影。
「該死!」燕寒也迅速跨上馬背,朝他消失的方向追去。
還說不牽扯到花紫凝?只不過是談到她,他的心緒就亂成一片,才會大意讓展錫文覷著了空逃走。
這樁案子,要辦,恐怕他是難以繼續?
誰教他最鍾愛的女人竟是展錫文的人呢?
駕!」策馬狂奔,鮮紅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燕寒卻沒有任何痛的感覺。
就耗著吧!他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先解決,展錫文,他們終會再碰上的——
第6章(1)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傳說禪宗故事裡,六祖慧能因作此偈而得傳五祖弘忍的衣缽。
佛家說法直悟本心,泯滅了物、我、相的觀念,說明人生本來就是什麼東西都沒有,又從那兒去沾惹塵埃呢
愛、恨、嗔、癡,人只要活著就免不了七情六慾的糾纏。
尋常人看不破的是一個情字,親情、友情、愛情……這種種情便是所謂的塵埃,由心而生。
若問,該怎麼看破
佛曰,不可說。
十丈紅塵,每個人都有其皈依,神靈並非唯一。能夠無害於人、無愧於天地,到人世走一遭豈又只是業障
看不破,也有看不破的生命價值呀!
「兩位施主,這邊請。」進了佛門淨地,世態人情便隔絕於外,慈惠寺的香火鼎盛,前來上香祈願的百姓眾多,但卻仍然無損於它所帶給人們的那份安定感。
「多謝師父。」
避開了人潮擁擠的正殿,花紫凝循著舊例,由一位小尼姑直接引進閒雜人等禁入的後院。
她雖身在風塵,但是她長年都來寺裡,氣質溫順又具有十足的誠心,因此慈惠寺的住持時常專替她講解佛法,儼然與她成為方外之交。
「累嗎?」一隻黝黑的大掌撫上花紫凝微滲出細汗的臉蛋,溫柔無限。
「不會。」
初一那日展錫文不讓她來,是怕她一時受不了太多刺激,而這兩天她關在房裡,心神老是覺得不安寧,所以還是決定再度前來。
恰巧她要出門之際,數日未見的燕寒又單獨到飄雙院找她,因此她就由燕寒陪同前來慈惠寺,捨了那票隨行人馬。
這一路上,他們沒有提到關於皇上賜婚的事。像是一種默契,花紫凝不問,燕寒就不說。
上香是求個心靜,然而伴在身旁的男人,卻是吹皺一池春水的主因呀
「我來。」燕寒順手接過她手中的香火,替她上前點燃後,才審慎小心的交還給她。
「謝謝。」他仔細彈開香灰,怕她被燙著了的模樣,就像在保護著什麼易碎的琉璃品,讓花紫凝的心暖烘烘的。
燕寒給她寵溺的一笑,退開在旁。
慈眉善目的菩薩在上,花紫凝手持著香跪在壇前,閉起雙眼默默誦禱,而透過環狀而上的裊裊煙霧中,燕寒感覺到的是她所散發出來的純潔光輝。
芙蓉面,桃花腮。花紫凝的美,清靈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下凡仙子。絲毫不帶有冶艷濃厚的妖媚氣質。如果讓人家猜,絕不會有人懷疑她是詩書人家的千金。
她合該是好命相的人,花家慘案,是太不可思議了點。
花紫凝要他別查,可他還是做了。
今日會找她,除了是相思難熬,也是因為他得到了一些眉目,他覺得有需要問她一問。
隱約,他已猜出所有的過程,只是這個衝擊太大,如果不經由花紫凝證實,他實在不想相信。
自小他最敬愛的人,就是他爹。
在燕寒心目中,燕哲是個完美的爹親,他自己本身的涵養、對朝廷的忠心、給他們晚輩的教誨……樣樣都是燕寒立志追隨的步伐,可是,他查出的是什麼?
是朝廷冤枉花父的證據?
那時候,朝廷為了與敵國的戰事節節敗退而煩惱得焦頭爛額之際,有人上書密報花父與燕哲疑有通敵嫌疑,朝廷派人暗中深入調查之後,發現了幾封致命的文件。那是花父寫給燕哲,意欲說服他「共謀大計」的書信,以及燕哲的一些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