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在板凳上躺下想要入睡,可是,房裡頭傳來的哭聲擾亂他的心房,他頓時睡意全消,難以成眠。
第四章
當清晨第一聲雞啼響起,阿中立即睜開眼。
原本以為會一夜無眠,沒想到,他還是睡著了。
他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阿牛努力地回想昨夜,好像是賈珍珠的哭聲漸漸小了,直到聽不到她的聲音,他猜想她是哭累睡著了,他的人也才跟著放鬆,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揉揉眼,他由凳子上起身,站起來伸伸懶腰,眼前的門卻在這時打開了。
賈珍珠雙眼紅腫地出現,令阿牛嚇了一跳。
「早……」這樣的見面有些尷尬,阿牛不自然地打招呼。
賈珍珠沒有搭理他,淨顧走到灶爐前生火,準備要做早飯。
其實,不是賈珍珠不想和他說話,而是她昨晚哭得太厲害,今天早上起來雙眼浮腫,幾乎快要睜不開來,而且也發不出聲音。
這樣狼狽的她若是再面對著阿牛,她會感到無地自容;所以,她選擇盡量不去正視他。
看著她忙碌的背影,阿牛也不再多說什麼。
「我出去挑水!」說完,他就出門了。
他發覺她的不自在,於是他就找件事去做,讓自己暫時消失在她的眼前。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賈珍珠心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阿牛真的很關心她,而她不但沒有感謝他,反而對他不是責罵就是冷淡,她真是不該。
賈珍珠反省自己昨晚的不是,她知道自己錯了。
她欠他一句對不起,還有一聲謝謝。
飯桌上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讓兩人都感到不自在。
阿牛不時地會偷瞄賈珍珠一眼,見她正慢慢地吃飯,他露出放心的笑容,在她沒有發現他看她之前趕緊低下頭。
賈珍珠總覺得有一道炙熱的目光在凝視著她,當她鼓起勇氣抬頭時,看到的是埋頭努力吃飯的阿牛。
確定阿牛沒有在看她,她心想,大概是自己太在乎他的存在,才會有那樣的錯覺產生。
「阿牛……」她輕喚著他的名。
聽見她的聲音,阿牛趕緊抬起頭來望向她。
「有什麼事?」
「昨晚、昨晚真是對不起,我不但對你的關心毫不領情,還對你那麼凶,我實在太不應該。」
賈珍珠頭一次向人認錯、陪不是,道歉的話說起來有點難為情。
「你不用道歉!」阿牛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壞口氣。「你心情不好,我又吵你,你當然會生氣。」
她那樣惡劣地對他,阿牛不但不生氣,還一點也不怪她。相較之下,賈珍珠就顯得很沒風度。
「謝謝你對我的關心!」這是她欠他的道謝。
聽見賈珍珠說謝謝,阿牛還真有點不習慣。
「我關心你也是應當的,我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還睡你的,我們每天都在一起,我不關心你要關心誰?」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關係,可阿牛已經把她當成家人看待。
「阿牛……」賈珍珠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看多了人情冷暖,她頭一次感受到別人對她的關心,而且,是那種發自內心、不求任何回報的關懷。
眼眶溫溫熱熱的,賈珍珠知道自己快克制不住淚水了。
發覺她好像又要哭了,阿牛急得不得了。
他不希望她流淚、不希望她傷心,他想要看到她那朝氣十足的神情,她那有如河東獅吼的斥喝聲也令他特別懷念。
「再哭下去你的眼睛就要腫得像二顆肉包,別說出門會嚇到人,就連我也會被你給嚇死;我若是被你嚇死,那就沒人替你砍柴了。」
阿牛想要安慰她,嘴拙的他說不出一句好聽的話。
他雖然失憶了,有時難免會傻愣愣的,可是,他似乎都會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瞭解她心中的想法。
他們不過認識短短幾天的光景,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契合,但兩人之間不需言語的默契就這樣地存在著。
阿牛笨拙的安慰令賈珍珠感到非常高興,她忍不住地破涕為笑。
見她笑了,他的心也隨之歡悅,跟著笑了。
「你笑什麼?」
「你笑我就覺得開心,就會跟著笑。像你傷心哭泣的時候,我也會感到傷心,心中非常地難過。」
聽到阿牛無心機的話,賈珍珠的笑容一僵。
她知道他並非有意要碰觸她心底那道傷口,也因他沒有心機,這傷口才會一經觸動就那麼地痛。
她不再笑了,阿牛發覺自己又說錯話了。
他真是笨!竟然哪壺不開提壺!阿牛心底萬分的自責。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再傷心了好嗎?」她一臉想哭的樣子令他也跟著好想哭。
「我沒有傷心,我只是……」賈珍珠搖搖頭,她實在很難對他啟齒昨天那令她無地自容的一切。
阿牛知道她有難言之隱,所以他不逼迫她說,他耐心地等,等到她想說的時候再說,他只會靜靜地傾聽。
「你現在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你還有我,當你不開心時你可以告訴我,當你想要溫暖的時候,我會陪著你。」
阿牛的話全是出自於他的肺腑之言,絕不是一時的花言巧語。
「你……」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深呼吸一下,賈珍珠的心情終於平靜了點,她決定不再讓他擔心,她要將所有的事完完全全地告訴他。
「我聽說王大嬸要替我說媒,結果……」
賈珍珠將王大嬸說媒的事,及她和豬肉忠間的談話娓娓道來。
聽完賈珍珠的述說,阿牛是滿肚子的怒氣。
可惡!那個豬肉忠竟敢這樣批評珍珠,實在是可惡至極,他絕對饒不了他。
「我去找他算帳!」抽出柴刀,阿牛就要往外衝。
他絕對不放過任何欺負賈珍珠的人,他定要為她討回公道。
「阿牛,你想要做什麼?」賈珍珠心驚地拉住阿牛,怕他會一時失去理智而做出傻事。
「我要去劈了豬肉忠!」他怒氣難平地咬牙切齒。
「你去又有什麼用?」她大聲地吼著。「你以為你手上的柴刀會比得上豬肉忠的殺豬刀嗎?別傻了,你是絕對贏不了他的。」
不是她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她清楚地明白,阿牛絕對不是豬肉忠的對手,他去為她抱不平只是讓她更加難堪罷了。
「可是,我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啊!」阿牛難以吞下這口氣。
「現在這件事只有他們知、你知我知,若被你這樣一鬧,隔天整個揚州城的人都會知曉,到時我就成了人人取笑的對象,我這張臉就不知該擺到哪裡去了。」
阿牛沉默了,因為,這些事他的確沒有想過,幸好賈珍珠及時拉住他,沒讓他的衝動傷害了她。
「你對我的好我全都知道,我也很感激,可是,我不要你為了我而做傻事。反正,我沒人要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早就習慣、麻痺了;所以,多一個豬肉忠也不算什麼。」她自嘲地說著。
她的話令他感到心疼,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摟在懷裡。
「誰說你沒人要?他們不要你是他們不識貨,不會欣賞你的好。反正他們要不要你都無所謂,我要你就行了。」
阿牛淨顧著想安慰賈珍珠,在不知不覺中把心底話全盤托出。
聽到阿牛的話,賈珍珠驚訝地愣住了。
他說他要她!是她聽錯,還是他說錯話?或者是他在跟她開玩笑?
「阿牛,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她不確定地再問一次。
經她一提醒,阿牛驚覺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話,他立即害羞地垂首。
他是個乞丐,是她好心收留他,這樣的他根本就沒有資格說要跟她在一起。
看阿牛的表情,賈珍珠完全明白了。
像她這樣的人,怎樣會有人肯要她?他鐵定是在安慰她的。
「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以後不要再拿這件事來說笑。」她輕輕地推開他,轉身就想往房間走。
奇怪!她怎樣又想要哭了呢?
見賈珍珠眼眶再度泛紅,又開始拒他於千里之外,阿牛知道她一定是誤會了。
「我不是開玩笑的,我是真心的。」阿牛急得想要解釋。
賈珍珠苦笑著,她寧願認為他是在安慰她,也不願去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像我這樣沒有任何優點的女人,你怎樣可能會要我呢?」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這麼多年來她已經認清事實。
「你不是一無是處!」阿牛反駁她的話。「你有一顆善良的心,那是任何人也比不上的。」
當初就是賈珍珠教訓他又施捨他包子,他才會發現在她凶巴巴的面目下有著一副善良的心腸,才明白要瞭解她並不能只是光看表面而已。
他知道她的好,所以,他才願意跟在她的身邊。
「善良?」他的稱讚沒有令賈珍珠開心,反而刺傷她的心。「善良有什麼用?人家娶妻要的是美貌,而不是善良。」
貌美的人就是佔盡優勢,即使沒有一副好心腸,也有許多男人搶著要她。
像她這種醜八怪,她再善良、德行再好,別人看到的都只有表面,看不到她的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