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他愣了一下,長喟出口。「是啊!行雲也長大了,明明不久前還是要人抱在懷裡哄著才肯乖乖睡覺的可愛娃娃,轉眼間已經長成一個窈窕大美人,教人不得不感慨時光易逝。」
「君,你是我的夫婿,不是我爹。」
「我當然不是妳爹啦!天底下哪有父女會每晚睡在一起?」
「對,只是單純地一起睡。」就因為他那多愁善感的性子,他們成親三年多了,始終沒有圓房。
請想像氣氛最美、情緒正佳的時候,枕邊人突然大為感慨你裹著尿布的過往,那一刻保證什麼情火都熄了。
也許他們永遠也做不成真正的夫妻。
「君,你為什麼要娶我?」忍不住,她問。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妳啊!」愛得揉進眼裡都不覺得痛。
可是他對她從來沒有慾望。她有點搞不清楚他的喜歡到底是什麼程度?像親人 ?朋友?還是夫妻?
「那你會不會想要跟我生兒育女?」
他的臉紅得像關公,心裡猛點頭,嘴巴卻變成木頭。
楚行雲深深地歎了口長氣。「君,你那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像極了正在調戲良家少男的風騷婦。」
「可是現在天還這麼亮,外頭有這麼多侍衛,大帳又不隱密,隨時可能有人進來……」換個地方他絕對會表現良好。
但她不懂他的細膩心思,以為那是只有女人才有。
「當我什麼都沒說。」隨手捉起滿頭長髮,她瀟灑出帳去也。
他沒追,忙著害羞和籌劃可能快到來的洞房花燭夜都來不及了,又哪兒來的心思追人?
☆☆☆☆☆☆☆☆☆☆ ☆☆☆☆☆☆☆☆☆☆
「擺脫君那些香油、潤膚膏最好的方法就是,挑逗得他臉紅心跳,保證他連祖宗十八代都忘光光,更不會記得要追著人保養肌膚。」楚行雲得意地揚著眉。
她可是個將軍呢!成天顧著耍女兒家的把戲能成什麼事?不過……
「這頭長髮該怎麼辦?」她不會梳發,一直以來,這都是邵君的工作。
「薛平。」幸好她還有一個把她相公崇拜上天去的校尉。薛平簡直要將自己複製成邵君了,所以他的梳發技術也不錯,當然,還是比不上邵君。
薛平瞪著眼,手拿一柄木梳踱到楚行雲身邊。顯然他一直注意著大帳,對於裡頭發生的每一件事都瞭若指掌。
「妳身在福中不知福。」語氣十足地哀怨。
楚行雲把一頭長髮交給他打理,不忘刺他兩句。「薛平,你知道嗎?嫉妒的男人是最醜的。」
他執發的手不停發抖,真想把這一頭長髮全扯掉。
「我如果掉了一根頭髮,君會哭的。」楚行雲提醒他。
薛平趕快鬆手,他可以在戰場上橫行無阻,但面對邵君憂傷的眼神,他會心痛辱死淖。「妳早晚有報應。」
「報應我有個好相公?」
「報應邵軍醫早日看清妳的真面目,另覓有緣人。」
「有緣人?你想自我推薦嗎?薛校尉。」
薛平的手又抖了一下,很重的一下,扯掉了楚行雲好幾根頭髮。
她悶哼一聲。「薛校尉,就算你謀殺我,君還是不可能喜歡你的,相反地,他還會恨死你。」
「不必妳雞婆。」要不是看在邵君的面子上,他才懶得理這個瘋將軍。
一頭麻煩的長髮終於乖乖被固定在頭頂上,不再張狂飛揚。楚行雲大步離去前,嘲謔道:「薛校尉,營裡明明有很多女兵,你為什麼不把精神放在她們身上,非要去追一個有婦之夫?」
「妳是說那些跟妳一樣無情的男人婆嗎?砍人像切瓜、罵人勝潑婦,這樣的女人送給我我都不要。」偏偏,他周圍的女人都是這副德行。還是邵君好,唉!「營裡還有什麼人比邵軍醫更溫柔?為何他不是女人?這分明是上天的惡作劇。」
看他陶醉得像只灌飽老酒的青蛙,楚行雲忍不住刺他。「邵君天生就是個男人,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不過你倒可以拋棄男人的身份,只要你有勇氣把自己閹了。」說完,轉身走人。
薛平被氣得不停跺腳。「邵君,你沒眼光。」
「薛校尉,你找我嗎?」邵君終於有臉鑽出帳篷,頰上的紅潮未褪,怎麼瞧、怎麼可口。
薛平一下子又看呆了。
「薛校尉。」邵君搖了他一下。「你還好吧?」
薛平好感動。「邵軍醫,全軍營也只有你會關心我的死活。」
「怎麼會呢?第三軍團裡,大家都是好兄弟,所有兵士都很關心你的。」
「除了將軍。」想到那個天生情敵,薛平幾乎嘔死。
「對了,我是出來找行雲的。薛校尉,你有瞧見行雲嗎?她的頭髮還沒梳好就跑了,我得幫她把頭髮梳好才行。」
「邵軍醫,將軍自己有手,再不濟事,她也能拿把劍將那頭礙眼的發割掉,你不必事事為她打理周全。」不清楚內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父女呢!畢竟,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夫君,將妻子從頭照顧到腳,衣食住行呵護備至。
「那怎麼可以?行雲的頭髮如此美麗,剪掉多可惜?」邵君慌了,更急著找楚行雲。
薛平氣得脹紅臉。「我真不明白,像將軍那樣又懶又粗魯、一點女人味也沒有,還喜歡睡在戰場上的女人,邵軍醫為什麼喜歡她?」
「你誤會了,薛校尉,行雲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小女人。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溫柔、善良,而且纖細了。」提到楚行雲,邵君臉上的憐惜永遠多得足以填海。
薛平再也受不了,轉身跑走,找地方吐去了。
☆☆☆☆☆☆☆☆☆☆ ☆☆☆☆☆☆☆☆☆☆
「為什麼沒有人相信行雲是個迷人的小女人呢?」邵君納悶地咋著舌。「她明明長得這麼漂亮,小彆扭的個性也很有趣,因為怕作噩夢就故意不睡覺……這樣不是很可愛?」
他認識她時,她還只是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奶娃兒。
也不知道是緣分還是什麼?她從小就喜歡纏他;他還記得她那雙胖胖的小手緊抱著他時的溫暖,她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喜愛他,毫無原因,沒有理由。
他曾經以為自己不愛有個牛皮糖黏在身後,哪個十來歲的少年不愛玩?身邊跟著一個小愛哭鬼,甩都甩不掉,煩也煩死了,又哪裡生得出一絲半毫的愛憐心?
他們之間總是他跑、她追。他也以為這樣的情況會一直持續到永遠。
可是那一個熾熱的午後,一切有了變化。
他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只聽說有個小姑娘掉進池塘裡。
他跟著村人去看熱鬧,瞧見池裡載浮載沉的熟悉身影,那長長的兩條辮子上繫著她日前死纏活纏、求他買的紅色緞帶。
他本來不想理她的,但想起她娘前兩天因為難產去世,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一時心軟。便順了她的意。
她拿了緞帶,很高興地對他又親又抱,直嚷嚷要當他的妹妹、做他家的孩子,她再也不回她家了。
他只當她在發神經,為此,又花了更大的功夫躲她。
今晨,她也是這樣,一直哭著要找他。他又沒呆,哪會笨笨地待在家裡等她來纏?他早早上學堂去了。
也不過兩、三個時辰,他放學,如同過去每一天,與一夥朋友邊笑鬧邊走回家,沒想到她……
她還活著嗎?被打撈起來的小小身軀看起來又僵又白。她會不會死了?就像她娘一樣。
他還記得隔壁的楚大嬸,很安靜的一個女人,每次見到他總是掛著一抹羞怯的笑。偶爾,她還會拿糖給他吃,當然,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愛吃糖。
他有點後悔沒有拿她的糖來吃,沒有陪她多說兩句話。
他其實還滿喜歡楚大嬸的,她是所有鄰居裡唯一會叫他名字的人,而不是喊他小鬼、小渾球、小搗蛋。
但再後悔也沒用,楚大嬸永遠不會響應他了。
而現在輪到楚行雲了嗎?她要去跟她娘團聚了,再也不會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又哭又鬧、又叫……又笑。
突然,他好想再看一次她的笑臉。六歲的小娃娃,一張圓圓的臉,紅撲撲得像是三月的桃花,粉嫩多嬌。
他最愛拉開她糯米團也似的面頰,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
可不管他怎麼欺負她,隔天,她還是會「哥哥、哥哥」地叫著黏上來。
或許是太習慣了,他覺得她每天都會來纏上幾回,偶爾不理她也不會有事,反正明天她又會出現,誰知道……
「伯伯,她怎麼樣了?」抖著一顆心,邵君問身旁的大人。
「看起來是沒救了。」男人回答。
「怎麼可能?」小娃娃才六歲,她那麼小,又不像對街的王奶奶,老得都走不動了,那麼幼小的孩子,沒理由會死啊!邵君不信。
「我去叫大夫。」他想起村裡的老大夫。老傢伙常自誇是御醫退休,當然,沒人信他。果真是個名醫,怎會窩在山邊小村裡沒沒無聞,十成十是吹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