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狄紅羅咕噥,走向陽台,經過廚房從冰箱拿了兩罐啤酒,把整個身子丟入籐椅,灌了幾口酒,不住地皺眉,她一向不喜歡這味道。
單野薔跟過去,抽出另一罐,拉開喝。「聽冽說今天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什麼事呀?說來娛樂一下。」她沒形象地蹲在椅側,雙手搭在扶手上,若非缺了條搖擺的尾巴,還真像等主人寵愛的小狗。
「毫無娛樂性。」她悶哼,敢情有人把她痛宰「摧花」大盜的英雄壯舉當成娛樂新聞傳播。救了牧場的寶貝,沒撈著半絲好處不說,還被氣得胃抽痛,連飯也吃不了,體育節目沒心情看,她招誰惹誰了?心裡明白他的擔憂,更清楚自己毫無風度的小鼻子、小眼睛,但就是氣他。可氣他什麼呢?她不明白。
總之就是反常,超級不對勁。長這麼大她沒有熱中的事,做了三年的模特兒是為了賺錢,Fans的熱烈吶喊與她無關,設計師們為爭奪她而明爭暗鬥她不屑一顧,更拒絕同任何一家公司簽約,工作和自由都是她自己的,不能簽給任何人。
圈內人眼中漠然高傲的東方美女誰的帳都不買,獨來獨往,身邊只跟著個經紀人,不鬧緋聞,不露蹤跡,要見她只有在台上,領略那令人震撼的傲視群星、不可一世的風采。
她絕非冷血,只是不熱情而已,還有,她認生,如此罷了,才不是什麼戴面具自我保護以免舊傷復發。
個性使然,沒幾個人值得她關注,更別說動怒。所以她難以理解自己今天的反常,左思右想,就是找不著原因,還弄得疑神疑鬼,坐立不寧。
單野薔仔細端詳狄紅羅,透視到她的心肯定亂了套,且史無前例的嚴重,很快就有好戲看了。
☆☆☆☆☆☆☆☆☆☆ ☆☆☆☆☆☆☆☆☆☆
陌上花的夜景是最教龍冶冽心曠神怡的,雅致而溫馨,是專屬於他的家,這方天地令他安心、放鬆,是他寧願捨棄豪宅的原因之一
現在的世界上已無世外桃源,想學古人隱居更是幻想,人工的鑿痕遍佈了大江南北,而真正的淨土又處於原始的塑封。仔細想來,還是尋不到探不進的好,否則那裡亦將烏煙瘴氣。由此可見,他的牧場的確不賴。
花海中有一條窄窄的空地,恰好夠他一人平躺,是栽花時特意留下來的,方便進一步置身群芳之中。每逢星光燦爛,夜深人靜,他都會躺在空地上吞吐釅釅花香,觸摸習習晚風,天地間只他一人。
「茅簷常掃淨無苔,花木成蹊手自栽。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
夢中的美好田園生活,巧手花農是畢生嚮往。可奇怪的是認識他的人皆當他慣於穿梭燈紅酒綠的名流宴會,對各種派對樂此不疲。
阿迪說過見到他的第一印象——住在祖上傳下的老房子;名門世家的洋房;週末聚集朋友開派對,陳年的紅酒盛在亮晶晶的水晶杯裡品味,煮正宗的卡布其諾,把咖啡豆磨成粉,用虹吸式的咖啡壺,雖然繁瑣但小節上絕不馬虎。
龍冶冽聽後哈哈大笑,似乎從描述中想像出自己穿燕尾服、持古巴雪茄周旋於紳士名媛間的傻樣。老實講,鐵定很彆扭,他是穿制服時像太子、穿皇袍時像木偶的龍族王子,還是個對大雅之堂避之唯恐不及的王子。
怪人總是有的!
猛然間移來一個玲瓏的身段立在腦海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轉眼間又換上淡漠與玩世不恭的神態,傲然離去,只餘些綽約的身影待人尋念。
狄紅羅,外表是典型的都市新貴,卻有吉普賽女郎的氣質。
怎麼會突然想起她?龍冶冽半瞇的眼一下子睜大,也許她天生便是那種讓人一眼難忘的人,尤其是白天的不尋常舉動,女俠般的身手。
噢,想得太多了!他迅速起身,拍掉衣褲上的泥肩,朝起居室——花房隔壁一間配有簡易浴室的七坪大小屋子走去。
偶有微風拂過,朵朵花冠輕擺,不時碰在一塊兒,傳遞著花語。花圃四周的綠色矮燈宛如土地裡的星星,牽繫天下有情人。
☆☆☆☆☆☆☆☆☆☆ ☆☆☆☆☆☆☆☆☆☆
自封的業務經理阿迪除了拉訂單外,還要替老闆搜集新品種的鬱金香,這項工作相當有難度,可一旦有消息,卻又非常振奮人心。
就像此刻,他扔下鼠標大聲歡呼:「快來看,上帝的傑作,花神的靈感!」
幾個員工拋開手中的活兒擠過來望著電腦螢幕,異口同聲的哇叫了出來:「真的好美!」
慢慢晃進屋的狄紅羅探頭,「沒什麼嘛,哪裡美?」不過是紅色的花瓣上有指甲大小的藍斑,很特別嗎?她覺得還不如園子裡的那些。
「不識貨。」阿迪搖頭,「這叫朱雀幽蘭,剛栽培出來,老闆一定喜歡。」
她語塞,的確不懂,總以為會選球莖、能挖坑已經很了不起。
哼!有什麼大不了,她又不是花匠,隔行如隔山,自卑個什麼勁兒。但如此下去跟某人的職業距離只會比太平洋還寬,這顯然不是她樂見的。
她俐落地將木箱中的花苗一棵棵挖出來,小心翼翼地不弄斷根須,再插入事先掘好的小坑中,一手扶苗,一手培土,最後澆上適量的水。
移苗完畢,提著桶和空木箱往花房走,不時回頭望距離恰到好處的一排排小苗,她開心地笑著,比走伸展台還有成就感。
「喂,小狄。」阿迪在不遠處叫她。「這邊放一下,你跟老闆去送花。」
好差事,單獨相處耶!「為什麼是我?」驚喜溢於言表。
阿迪似笑非笑的道:「因為大家忙。」
狄紅羅撤了撇嘴,言下之意她在休息,她累得像頭過度操勞的老牛時怎麼沒人看見?心中微弱的抗議不耽誤下一步行動,她小跑步到小貨車旁,用沾土較少的手拍拍把花往車上搬的老闆。
「我能幫什麼忙?」
陪他一道送花的竟是她,龍冶冽意外地笑了,「他們全有事做?」他深吸了一口氣,「把這幾筐搬上車,我們就出發。」
既然是幫忙,當然不能幹站著,她提起筐朝車上舉,省著他上下跑。
他瞄了瞄一臉無所謂、大嚼口香糖的瘦高女孩,力氣滿大的,裝滿花的筐至少四十斤,她輕鬆地提到一米多高!是個埋有寶藏的女子,前幾天給他驚心動魄,今天又來個出乎意料,遺憾的是他沒有太多的好奇心和精力去挖掘更多。
☆☆☆☆☆☆☆☆☆☆ ☆☆☆☆☆☆☆☆☆☆
一路上,車內的氣氛尷尬,預計到這種冷場,龍冶冽有先見之明地一上車便打開CD,大約半小時的車程,只聞「梁祝」、「十面埋伏」、「廣陵散」等古曲,優美的音樂瀰漫固然不錯,但卻讓人更加不自在,兩人都小心地控制呼吸力度。直到停了車,給各個花店、禮品店送貨時才自然些。
好孬!天知道她在緊張什麼,又沒犯錯,更別說欠債,且無預支薪水,幹啥時不時的偷瞄他,糗到家了!
龍冶冽也在心中打鼓,唉,以往同員工送花一路上有說有笑,還會在等紅燈的空檔吃幾口零食,反觀今天比三年還長的三十分鐘,簡直如坐針氈。他承認黑鬱金香事件讓他有些不安,因為沒有道謝,原想在車上搞定,誰知她繃著一張臉,教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各懷心事的兩人同時抓住一個筐,立刻抬眼,迅速鬆手,對視著。她眼中盛的是火,他眼底泛著春水。
唉,算了,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他還笑得那麼好看。真是不爭氣!
「一起抬。」她下命令。
七手八腳地忙完,狄紅羅從牛仔褲裡扯出T恤下擺往臉上抹,鮮紅的衣襟上出現一個大水印,流了不少汗。
她剛要再接再厲,斜側伸出一隻手,手中有一條白毛巾。用腳趾猜也知道是誰,哪有這種花匠,擦汗的毛巾永遠像新的一樣乾淨,雖然穿深藍的制服,卻整潔得好似隨時可到白宮赴宴。她可好,讓她去守煤窯吧!
毛巾再乾淨也是擦污垢的,她接過胡亂抹著臉,扭頭,「謝……」
一杯青草茶遞來。
狄紅羅這回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謝謝。」
「不客氣。」他靦腆一笑,靠著貨車門喝自己的那杯。
她垂頭悶笑,貼著車尾輕啜茶水,清涼混著淡淡的苦澀人口,爽達心底。驚覺青草茶遠勝其它飲品,似乎帶著那麼一丁點苦,卻是使她欣喜的甜。
「龍先生,進店裡吹會兒冷氣吧,外頭多熱。」花店老闆娘熱絡地邀請。好俊俏的男生,百看不厭,光瞧著就心花怒放,倒不如離了婚嫁他,反正都是蒔花弄草的,她現在的死鬼跟眼前的美男子可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