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你我才算真正的休息。」她歎口氣。
呃,他不明白她所指為何,與生俱來的不喜發問爭辯令他只得笑著道歉。「對不起,害你費心了。」
「當然費心啦,還傷神呢。我從早到晚守在公司,放你在浪漫得無藥可救的陌上花,也不知道你乖不乖,有沒有給我亂來。」她*著指甲半真半假地旁敲側擊。
龍冶冽目瞪口呆,發現自己小妻子的想像力與多疑絕非尋常。
「我、你……」他不知如何開口,但他的眼神清楚地說明好好先生氣了。「怎麼可以懷疑我?既然有了家庭,怎會親手毀了,我不是那種不安於室的男人。」
頭一回發現老公會生氣,真稀奇,原來他皺眉瞪眼的模樣這般可愛,比實際年齡小上七八歲不止;她卻不能為了貪看老公的表情而繼續栽贓,拿莫須有罪名扣他帽子。
「老公——」拉長尾音,藕臂環上他的腰,狄紅羅使出懷柔政策,「你是我親自挑選的絕世好男人,與自命不凡的路邊野草千差萬別,當然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娘子我有口無心,官人見諒了,妾身給你陪罪。」說罷,她有模有樣的福了福身,可愛的老公還真不經逗,可別把他氣壞了。
被搞怪老婆弄得沒個頭緒,龍冶冽沒轍地苦笑,扶她起身。「我知道你又忙又累,我也不得閒呀,哪來空閒拈花惹草,你找把椅子坐好,我拉琴給你聽。」他拉開架式,「想聽什麼曲子?」
「隨你,我對人不對事。」她體內沒有音樂細胞,但只要是他演奏的,哪怕是哀樂,在她耳中優美依然。
他尚未習慣她時不時、或明或暗的表白愛意,頓時紅了一張臉。
琴聲悠揚,是中國十大古曲之一的「梅花三弄」,用西洋樂器演奏別具一格。每當看他拉小提琴,狄紅羅便一陣感動,有時腦海中會浮現母親拉琴時的倩影,兩者都是她最愛的人!
她自身後環住他的腰,臉貼在背上,靜靜地沉醉在他營造的世界,與他同呼吸,同賞天籟。此刻她最大的渴望就是這樣和他站到天荒地老。
世上兩種東西是不分民族和國界的,一個是音樂,另一個是愛。
不知過了多久,琴音漸止,龍冶冽轉身看著她,「下班了,咱們回家。」
「今天我們去逛夜市。」狄紅羅興致勃勃的提議。其實她最討厭這些瑣事,逛街、採購、壓馬路,浪費時間和金錢,但是她想多找些時間和他獨處,感情在積極的培養下才會不斷升溫。何況從初識到婚後,二人的約會次數屈指可數,他無所謂,但她不依,婚姻必須細心呵護。
「你喜歡逛夜市?」龍冶冽笑問,掩不住一臉詫異,連去百貨公司挑衣服都懶的人會有耐心逛人聲鼎沸的鬧市?
她半垂下頭,美目流轉,深情而羞澀,「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這日就算他神經再大條,再缺心少肺沒肝脾,也懂得她的意思。
見她難得的羞赧,龍冶冽自責不已,他根本沒有好好對待妻子,這個丈夫實在做得不稱職;但要讓他像父親對母親那般結婚三十年依然恩愛逾恆,他自問做不到,目前為止,他都無法確定自己對妻子是愛還是喜歡、欣賞等其它感情。
父母的愛是細水長流式,叔嬸的愛是一見鍾情式,他不認為可以借鏡,而愛中又雜著各種感覺與心情,興奮、愉快、難過、衝動、心疼、無奈……他有過哪一種?也許他該努力思索一下。
但當務之急則是滿足妻子的小小要求。「你等我換下髒衣服,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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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她非常的後悔,沒事逛什麼夜市,就是來扮沙丁魚的,擠死人了。早知道還不如跟老公兩個人在家裡的床上擠著玩,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孤零零地守著路旁的垃圾桶張望八方。
孤零零?沒錯,她變成孤家寡人了。
老公在夜市被她給弄丟了!
狄紅羅欲哭無淚,懊惱地踢了幾腳無法反抗的垃圾桶,她竟連自己的老公都沒看住,被人群一擠就「勞燕分飛」了。這是不是說明情比玻璃脆啊,鬧市中的陌生人也能硬生生地拆散他們。
她灰心的告訴自己,不能再鴕鳥了,以為義無反顧付出愛就能與他長相廝守,哪怕他的心根本不放在她這裡,亦無怨。
該面對現實了,忽視……絕不是一個妻子該忍受的。
如果他很在乎她,怎會牽不住她的手,輕而易舉地讓人夾入中間,名正言順地各走各路?她可是死命握著他的手,他卻不配合抓牢,只象徵地搭上,不走散才怪。
傻等不是辦法,狄紅羅鬱悶地朝公車站走,邊走邊踢路旁的小石子,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她歪歪扭扭地靠著路燈,眼見巴士一輛輛駛過,她猶豫著不動。儘管氣,但她就是想同他一起走,所以心有不甘地堅持等下去。
她寧願相信老公仍在夜市的人群中,即使不是在找她,只是逛逛瞧瞧也好。可心底有個蹦出來就令她倍覺酸楚的猜測:他是不是已在回家的途中或已坐在家中?
她無力地閉上雙眼,垂下頭。狄紅羅猛地發現自從認識龍冶冽,她便常做這個動作;沒力氣去探究為何,她傻傻的繞站牌一圈圈地走。
剪不斷、理還亂的心事,讓她沒注意到夜市已將散場,人群早就三三兩兩的散去,更沒看見站在馬路對面氣喘吁吁的男人。
龍治冽心裡的石頭落地了,老婆還在。
剛走散時,他一時間覺得害怕與焦慮一陣陣不停地從心裡湧上來,在人群中穿梭四顧,急切地找尋她的身影。他有些後悔,為什麼沒抓牢她的手?她已經獨自回家,還是如他般尋找對方?他很清楚地聽到第二種希望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他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愧。這麼晚了,他竟狠心地期待一個女人孤身在外。
龍冶冽不斷地自責,不停地打量每個修長纖瘦的長髮背影。他驚訝於自己未曾認錯人,不知何時起,她的身影已深深印在心中,無可混淆,清晰異常。
「紅羅。」他撫平胸口的慌亂,溫柔地喚著。
狄紅羅宛如立刻搜索到黑暗中燃起的第一盞星火,一蹦三尺高,撲向馬路對面的老公,無視川流不息的車輛,司機們接二連三的緊急煞車。
龍冶冽告誡勇猛妻子的話語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她狠狠地以唇回堵,悶在喉頭。她霸道的吻以及越來越緊的擁抱讓他深深感動,自己彷彿一下子變成稀世珍寶,被人強烈的需要愛惜著,而這個人是他的妻。思及此,他緊緊回抱,一點點加深吻的力度與情愫。
老公今天怎麼如此熱情配合?「冽,你沒撞上哈怪東西吧?」她瞪大眼睛細端詳,錯不了,是自己風度卓然、英俊愛笑的老公,微有異樣的是他眸底笑出了火花,綻放於素來平靜的雙瞳中。
火花?她看到了火花?奇事日日有,今日格外奇。
「你希望我撞到什麼?」他好笑地反問。
「如果可能,我希望你只撞上了我。」她非常嚴肅。
「哈,但在這之前我還碰到一個——」他故作神秘打住。
她則伸長脖子豎起耳朵,一臉緊繃。
「一個金髮藍眼睛、背上有雙白色翅膀、手握弓箭的小男孩,他朝我射了一箭,正中心臟。」龍冶冽促狹地笑著,發現自己竟有逗趣的一面。
瞧他笑得跟沒事兒人似的,狄紅羅明白寶貝老公在開玩笑,自然沒有傻傻地要查看他的心臟,他沒來由的反常已教她草木皆兵。逛了次夜市,居然逛出了幻想症。
她苦笑,「你不會告訴我那小男孩是神話裡的丘比特吧?」
「就是他,聰明的娘子。」龍冶冽笑開臉,隨之在她頰上啵了一下。
「你被人射出病了?」她伸手探試他的額頭,有點熱。
他忍俊不住,「是射出一些東西,但絕不是病。慢慢的,我會告訴你那是什麼,倘若你願意等,等著我做出一個事實,將它捧到你眼前。」
狄紅羅呆愣半晌,「好吧,我等。不過我可不可以回家等,畢竟等待是個漫長的過程。」趕快回家吧,真的出了事也好有人商量。
從她的表情讀出擔憂,龍冶冽的手臂自她的腰部移至肩頭環住,回家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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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凌晨三點半了,可她仍舊毫無睡意,這是與龍冶冽同眠共枕以來首次失眠。
見身旁的人呼吸平穩,鼾聲微響,狄紅羅輕手輕腳地披衣下床,坐進距床畔約三米遠的貴妃椅,凝視著枕邊人。
曾有段時日,她一直在想,也許往後的光陰她只能像現在一樣等他熟睡後才有機會默默地、百看不厭地打量自己的丈夫。心中的不安和不甘與日俱增,完全沒察覺到她從遇見他開始,那份自信和無所謂的生活態度就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