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身上找到了嚮往的光明……
路敦逵一口氣讀完故事。血液衝上他腦門,他覺得自己像是氣喘發作的病患,呼吸瞬間凝滯,難以舒暢。他倒入床榻,狹長雙眼漆黑如夜,不眨不動地盯著天花板,手中仍緊握著那疊紙。這會是頌文的遭遇嗎?如果是,那故事的虛實有多少?他沉痛的思忖著。久久--
「你怎麼回來了?林秘書沒跟你說嗎?」康頌文將手中裝滿書的沉重大袋擺在門邊,緩步走向他。「吃飯了嗎?」她站在床的左側,看著躺在右側的他。
路敦逵將臉轉向她,靜靜地凝望她。剪去長髮的她,多了一分清純,自然卷的髮質,讓那典雅的髮型呈現出俏皮的弧度,配上那張冷艷絕塵的美顏,她看來既艷麗,又有著淡淡的清新。她奇妙地將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結合在一起,並和諧地縮放那迷人的風采。望著她,垂在床邊的右手又捏緊些許,發縐的紙張沙沙出聲,他無法將她與故事裡的女孩聯想,那樣的境遇不該發生在她身上!
「怎麼了?」見他沉默不語,她淡淡地問。聲音很恬靜,唇角優美的勾弧。
路敦逵坐起身,抬起捏了疊白紙的右手。「告訴我,這只是個故事!」他的聲音極低,有著渺遠的壓抑。
她臉色泛白,嗓音顫抖。「你怎麼可以看我的私人物品!」有些失態地爬上床,欲奪回他手上的文稿。
路敦逵單手攫住她的一雙皓腕,讓她失了平衡的趴跌在他身上,毫不在乎傷口可能再裂。「這只是個虛擬故事,與你無關!」眸光定定望進她眼底,沉穩的語氣像是對她的命令。「告訴我,這與你無關!」
康頌文凝著他,心有著被剖開撩看的痛。他已經將她內心深處最不願讓他知道的黑暗過去一覽無遺了,還要她說什麼!心中最不堪的一面已被他掀開,這種赤裸裸的痛是他無法瞭解的。
彷彿在她眼中讀出了答案,他鬆了對她的箝制,放開手中的文稿,紙張一一散落。他起身下床,走向陽台花園,尊貴挺拔的背影好似有著莫名的情緒披蓋,使他的背肌較平常緊繃。
康頌文看著他打開拉門,消失在陽台右翼。風又撲簌簌地吹來,床上、地上散亂的紙在夾帶桂花香的氣流中飛舞,拳擊沙包的沉重聲調有節奏地傳來--
他在打拳,而且打得又重又急,似乎在發洩什麼!
他的傷口絕禁不起運動時的肌肉收縮。那麼重的拳,太劇烈。過度的拉扯,他的傷口是會裂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是因為震驚於她的身份,悔恨於自己花了五百萬竟救了個「黑幫情婦」嗎?她讓他覺得無恥、不屑嗎?
重擊聲愈來愈急促,康頌文重重地閉上眼,心陣陣抽痛,他這麼做,只會讓她更加不堪、更加無地自容!
木然地踏下床,機械式地收拾起一張張的文稿,井然有序的疊好,幽幽忽忽地走向陽台。
戶外陽光很強,幾乎讓人難以張眼。
路敦逵一拳接一拳猛烈地打向沙袋,纏繞於胸前的繃帶早巳濕透,未癒的傷口也被蝕得發疼,但,這卻比不上他心裡的悲憤:為什麼她得遭受那樣的磨難?
「為什麼?」抑聲低吼,下一拳快又準地直放出去。還未來得及收手,一隻柔軟的纖白素手便握住他的肘臂。他側過身子,看向她。
康頌文看了眼他胸前泛紅的白色繃帶後,深吸了口氣,平靜地將視線移至他的俊顏上。「這就是我!」拿高手中的文稿,她的臉色蒼白、黯淡,彷彿被陽光抑了光彩。
路敦逵靜默不語,灼熱黑亮的目光與她相凝,抓住沙袋的修長五指用力地聚攏成拳,幾乎抓縐強韌的皮革。
他肘臂的筋脈起伏,觸動她的掌心,她感受到他血液裡的激動:是不屑吧!對她身份的不屑吧!「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我,髒了你的屋子、污濁了你的空氣,我很抱歉!我會盡快離開,你的五百萬我會設法還你。」昂首迎視他灼亮的目光,她竭力地使聲音聽起來平靜,鬆開握在他肘臂的手,欲離去……
放開沙袋,他飛快地反掌拉住了她,長指嵌進她的指間,與她指纏指,掌心相貼。「怎麼還?離開了,你想去哪兒?回那個『黑暗世界』嗎?你放棄了你所嚮往的光明嗎?」他問,嗓音緊繃,顯然是壓抑著內心的激動。
「我不想惹你生厭,不要你看輕我……」眼中閃著淡淡的淚光,她想抽手,離開他的大掌,他卻不放。
路敦逵微微使力,她的指馬上曲握。「我沒有看輕你!」他們十指交纏,完美的契合。「一起生活一個多月了,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康頌文下意識搖頭,不確定地開口。「我曾經殺人……」殺人犯,是個沉重的「污名」,他不會不在意的!
「不是你的錯,一切都不是你的錯!生在那樣的環境,並非你所願,那個人要侵犯你,反抗自衛是本能!你沒有錯,頌文……」將她拉近,另一手輕撫著她冷艷的美顏,她堅強的眼神中有著淚光,但,她卻不讓它們流出那美眸,那種習慣性的堅強,總是令他心疼。
他的話引得她喉頭又緊又疼,恍若被火燒灼,連說話都困難,只能啞著聲開口。「我知道……這不是我的錯!否則,我不會堅強地活到現在,如果我退縮、害怕了,我便會在參謀死後,自我了斷,而不是勇敢地追尋光明……」眸光沉定地看著他,最後一句話,她講得顫抖、不確定,彷彿害怕眼前這旭日般的男人,會排拒她……
一陣大樓強風突然襲來,她身形不穩地往前靠,貼進他的胸懷。
路敦逵順勢圈住她的纖腰。「留下來!既然要勇敢的追求光明,那就留下來!」就算她堅強,但,他仍無法放任她在外生活。她的冷艷絕塵會讓她碰上麻煩的,就像被帶進金艷姬的俱樂部一樣……
「為什麼?」放開拿著文稿的右手,輕輕撫上他泛紅的繃帶,她抑著聲問。為什麼要留她?他不是在看了文稿後,氣憤的打拳發洩嗎?為什麼要留她?
路敦逵彷彿能與她心靈相通般,沉沉地開口。「我不是生氣,而是悲憤!刻骨銘心的悲憤!你不該遭受那樣的對待!」他的生活太美好,無法體會她的處境,但,他卻為她心折、心疼。
他的話騷動了她心中最深的情感,心靈中美好、純淨的情愫已汩汩淌出,朝他而去。「敦逵……你好得讓我自慚形穢……」淚由眼角進流而下,與他交握的左手不禁使力……
路敦逵抬起她的下頷。「一點也不!你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女性,環境的磨難讓你堅強、勇敢,你一點也不遜色……」他沉緩低語,俯首吻去她頰邊的淚。
康頌文再也說不出話來,拉下他的頸項,主動地吻住他的唇,生疏羞澀地探尋他的舌尖、皓齒。
路敦逵雖有瞬間的驚詫,但,一向情場得意的他,很快的掌握主導權,緊擁著她,技巧成熟的與她舌唇嬉戲、交纏,深深採擷她的瓊漿蜜液。
強風再度刮起,將草坪上的紙張捲上天際,吹送到未知的遠方,打敗了那則令人悲憤的故事,卻也凝聚了相擁人兒的兩顆心……
康頌文讓他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她的一舉一動牽動著他的心緒,呼應著他心靈裡想要的安適,他對她有了一種渴望,那像是佔有的渴望,這種他從未有過的情緒,讓他想確定自己對頌文是否只是一時的紳士情懷,或者,有更深的情愫在……
「對不起,總裁!有位安娜?多爾小姐要見您。」林秘書怯懦膽小的聲音由通話器傳來,阻斷了路敦逵的沉思。
安娜?她怎麼來a省了?皺了皺眉,才欲拿起話筒吩咐,辦公室的門便教人給推了開。
「路!」一名身著藏青色絲緞旗袍的白人女性,眉開眼笑地奔向他,她背後還跟著神色緊張的林秘書。
路敦逵站起身,離開座位,未等林秘書開口,他便和善地說:「沒事的,林秘書,你去忙吧!」
「看吧!我就跟你說了,路不會生氣的。」洋腔洋調的中文有著炫耀的意味,她挑眉瞅了一眼林秘書。
林秘書有些受窘地退出辦公室。
「路!好久不見了!」熱情的給他一個大擁抱,微噘紅唇湊向他的。
路敦逵淺吻她一下,拉開彼此的距離。「怎麼會來a省?」他問著她--安娜?多爾,他的現任情人,亦是著名的歌劇女伶。
「你不知道嗎?我受邀來做慈善義演呢!」妝點得精緻的臉儘是驚詫,路怎麼會不知道她要來台演出呢?這可是音樂界的頭條新聞呀!
「慈善義演?哼……」路敦逵不以為意的輕笑,具有東方魅力的黑眸質疑地看著她。安娜?多爾的傲慢、高高在上,是人盡皆知的,他一點都不認為她會紆尊降貴來這裡做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