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櫃子底層的箱子,那是塵封了四年的記憶,四年來她不敢打開它,怕自己承受不了那股強烈的思念,會拋下一切再次隨他而去。到現在,在將要打開它這一刻,她的手仍不停顫抖著。
「媽咪?」小傑疑惑的看著她出神的模樣,忍不住輕聲喚道。
彭玨回過神來,給小傑一個微笑,然後打開箱子。她拿出好幾本相簿,然後將小傑抱在胸前,翻開第一本相簿。
「哇!是媽咪耶!好漂亮喔!」小傑指著相片讚歎。
這些相片全是她和傑的結婚照,她永遠記得那一天,是她最幸福也是最不幸的一天:傑在那一天死亡,她永遠記得那一天。
當初,史爾傑遺留下來的遺產,有一棟在美國比佛利山莊佔地五千坪的別墅,一家上萬員工、十數間分公司的企業,七千九百多萬美金的銀行存款,還有一大堆天價的股票、債券,除此之外,還有在世界各地的投資、不動產,房子、別墅、農場、牧場,甚至於還有鐵路,在阿拉伯還有幾處油量頗豐的油井:她是在後來成為他的合法妻子後才由律師宣讀遺囑時知道的,原來史爾傑竟是個巨富。
但她將所有遺產全過到小傑的名下,企業的事則委託羅克朗全權處理,剩下來與他有關的東西,就僅止這些相簿了。
「媽咪,你旁邊這個人是不是就是爸爸?」小傑指著相片。
「是啊,他就是爸爸。」她輕撫著相片上的人,眼底盈滿愛意、四年了,她依然愛著他,她依然記得他的一切,她依然會心痛,她依然忘不了。
「你看,小傑長得很像爸爸哦,小傑有像爸爸陽光般燦爛的金髮,有像藍天般湛藍的眼睛。小傑,你要牢牢記住爸爸的模樣,爸爸是個英雄哦!」她含淚的訴說。
「爸爸一定很愛媽咪,對不對?」小傑翻過一張張的照片,突然問到。
「怎麼說呢?」彭玨訝異的問。
「因為爸爸看媽咪的樣子,就像媽咪看我的樣子,媽咪愛我,那爸爸一定也愛媽咪嘍!」
彭玨看著照片中的史爾傑,他看她的眼神多熱烈、多深情!就像她的一樣。
「是啊!爸爸很愛媽咪,媽咪也很愛爸爸,而小傑是爸爸留給媽咪最好的寶貝、」她哽咽的說。
「媽咪哭了?不哭哦,媽咪乖。」
「小傑、小傑,媽咪好想好想爸爸,媽咪好想去找爸爸,可是小傑怎麼辦?」她淚流滿面,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失控。
「媽咪,小傑陪媽咪去找爸爸,小傑陪媽咪去!」
彭玨的心一震,天啊!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在小傑面前說這種話?怎麼可以?她不該再有結束生命的念頭了呀!她還有小傑,小傑需要她呀!
「對不起,小傑,我們找不到爸爸,爸爸已經到天堂去了。」
「天堂?死了嗎?」小傑的小臉黯淡下來。他知道死亡,它代表的意義就是永遠見不到面了。
「對啊,不過爸爸永遠活在這裡。」她比了比胸口,再比比他的胸口。
整個下午,她一直敘述著史爾傑的故事,從她所知道的點點滴滴,到她所不知道的,由他朋友口中轉述的,一一說給小傑聽,直到兩人都倦了而躺在地板上睡著了。
門,悄然無聲的開啟,兩名身材挺拔的男子放輕腳步無聲的靠近那對母子。
是彭勳和一名陌生男子。
「他……就是……」男子貪看著小傑的小臉,抬手輕拂過小傑柔細閃亮的金髮。
「沒錯,他的名字是傑·羅茲。」彭勳低聲道。
男子渾身一震,眼眶竟充滿淚水。他把眼光轉向彭玨,霎時,眼底柔情醉人。他疼惜的低語,「她……瘦了,下巴都尖了。」他渴望的掃視她全身,真的,她瘦了,以前的圓潤都不見了,現在的她瘦骨嶙峋,她根本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
「看來,她今天讓小傑認識他的父親了。」彭勳指指一旁的相簿,
男子顫抖的手撫著照片上笑得好幸福的新娘,彭勳說,這四年來,她從沒真正開懷的笑過。
視線從相簿移到那只抓住相簿的左手,男子的身體竄過一陣明顯的顫抖,從他的手,也不難看出男子目前激動的情緒。
他的視線停在那道醜陋的疤痕上。
「她好傻,好傻呵!」他哽咽的低語。
「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沒有猶豫,一刀劃得又深又長,若非彭珣發現不對,現在你也見不到他們了。」彭勳輕聲述說。
「傻瓜!」男子撫上她的疤,疼惜且不捨。
「把他們抱到床上去,這樣會著涼的。」彭勳低聲提醒,率先抱起小傑。
男子小心翼翼、細心呵護的抱起彭玨,彷彿她是易碎的瓷娃娃,又彷彿是呵護的寶貝一樣。
安頓好母子倆,男子戀戀不捨的在她唇上輕輕的印上一吻,才和彭勳離開臥室,到書房去。
「你打算怎麼辦?要認她嗎?」彭勳倒了杯酒給男子。
「怎麼認?我早己不是原來的我了。」男子苦澀的反問。
「史爾傑!」彭勳難過的低喊。
沒錯,這名男子是史爾傑,但……也不是史爾傑。
由於爆炸的關係,他全身的皮膚幾乎全毀,在那些足以致命的內外傷痊癒後,他整了容,去除了疤痕,也同時除去了原本的容貌,他仍是俊逸不凡的。只是與原本的容貌有七分不同,只留下三分神似。
「她……會認得我嗎?」史爾傑充滿期盼的疑問著。
「就算一時認不出來,相處一段時間後也一定認得出來。你仍是一頭金髮,仍有一雙湛藍的眼眸,她會認得你的。」
「是嗎?可就算她認出了我又如何?對她來說我已經死了呀!她會原諒我的欺騙嗎?」史爾傑憂心忡忡的問。
「當初你的確連心跳都停止了,是急救後才好不容易活過來的,治療的那段時間,我才慢慢能體會你當初下這個決定的心情,如果是我,我也寧願愛人以為我死了,那段日子的確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太驚心動魄了,沒有人認為你能活過來,你足足昏迷了兩年,隨時都會撒手離去,這種情形我不認為小妹她承受得了。更何況那時的你根本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也不認為你樂意讓她看到。」彭勳就事論事的說。
「玨……她這四年來過得很苦吧!」他歎道。
「比不上你所受的千萬分之一,她至少還有小傑,而你卻什麼都沒有。」
「不,我還有希望,還有和玨過著幸福生活的遠景,是他們支撐我活下來的。」
「你哦?」彭勳不想和他爭辯,不懂原是一個大眾情人的他為何對玨情有獨鍾,且愛她至深?他不懂,但他知道史爾傑說的是事實:「言歸正傳,你打算怎麼做了?」
「我也不知道,清醒後我無時無刻都在期待著這一天,而今這一天來臨了,我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了。」
「唉!我看乾脆順其自然好了,等你們見了面,再隨機應變吧!」
「也好。」史爾傑點頭,也只好如此了,因為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她解釋清楚這一切。
「祝一切順利。」彭勳舉杯敬他。
他也舉杯回敬,一仰而盡。在心裡不斷的祈禱著,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 ☆☆☆☆☆☆☆☆☆☆
彭玨摀住啜泣的嘴巴,匆匆的逃離書房門口,生怕驚擾了房裡的人。她聽到了一切,一句不漏的聽個明白。
她並不生氣、不憤怒,沒有怨也沒有恨,她很明白他這麼做的心意。她哭,只是因為心疼他所受的苦、受的痛,心疼他獨自一人與死神搏鬥。兩年,整整兩年他在生死邊緣掙扎,而她卻全然不知!
跑進臥室,想起方才為何會突然醒來,她夢到他回來了,他抱她上床,那個懷抱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令她眷戀。然後,他吻了她,可是,他卻突然消失了,任她如何呼喚,總不見他再出現,結果她就醒了。
察覺自己真的躺在床上,她有一剎那以為夢境成真,但她隨即笑自己傻,這一定是勳哥或珣哥回來時,發現她和小傑竟在地板上睡著了,才抱他們上床的。於是她悄悄的下床,避免吵醒小傑,四處找哥哥們,也因此才會在書房門口聽列事情的真相。
天啊!她好想就這麼投進他懷裡,大聲的告訴他她一點也不怪他的欺瞞,她感謝上蒼都來不及了,怎會再有怨嗔呢?但她卻跑了回來,因為一時間她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她知道他的容貌變了,他現在是摸樣呢?她突然好想快一點見到他。
順從了心底的渴望,她再次走出房門,準備下樓到書房去見他,卻在樓梯門碰見了勳哥和……他?!
是他,一定是他!
雖說是事前已知情,但她確定就算不知情,她仍是可以一眼就認出他,他怎會以為她會不認得他呢?他那雙藍得不可思議的瞳眸,是獨一無二的呀。不、不,該說是有二無三,因為小傑遺傳了他的眼睛。再不然,有誰會用那種盈滿深情愛戀的眼神看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