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他們身後的馬浩山和羅少恆現在總算聽出了一點苗頭,忍不住爆笑出聲,招來眼尖的星影一個大白眼。
生平頭一遭,陸子楚啞口無言,虧她想得出這種提議。他一手撫弄下巴,表情認真地考慮,好半天沒說話。
星影忍不住緊張地催促,「怎麼樣?」
陸子楚瞥一眼她眼巴巴的俏模樣,像是下定決心,緩緩開口道:「這個主意聽來不錯。」
星影覺得心中五味雜陳,她雖然很高興陸子楚終於恢復神智,但是他怎能這麼快就同意?她覺得自己真是矛盾極了,既希望他同意,讓她能順利斬斷情絲;又不希望他同意,讓她能有理由賴著他。
她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勉強露出笑容說:「我就說成親這種事--」
陸子楚慢條斯理地打斷她,「但是我決定不接受。」
「什麼?!」星影一口氣差點接不上來,怒瞪著陸子楚,「為什麼不接受?」
「因為我年紀也老大不小,找對象太麻煩,現在有個現成人選,不是方便多了。」陸子楚優閒地回答。
原來她只是個「方便」的「現成人選」?星影氣得想殺人。
「陸子楚,你這個大無賴!」星影氣極大吼,雙手緊握成拳,柳眉倒豎。若不是有這麼多人在旁邊,她真恨不得隨手一揮,用魔法把他丟到海角天邊。「英雄好漢根本不會拿這種事來威脅弱女子!而且那一吻根本……根本不能算是定情之吻……」
她是在無意識的睡眠狀態下才會發生這樣的「失誤」,她滿腹委屈地想。
她要是知道根本不是她的「失誤」,而是陸子楚「故意」把她抱過去的話,她恐怕會毫不遲疑地用魔法把他丟出去。
陸子楚憐惜地看著她氣得微扁的可愛臉龐,忍不住想捉弄她。他擺出做了重大犧牲的表情,一本正經地道:「如果你對今早那一吻不滿意的話,我們可以再多練習幾次,直到你滿意為止。」
「你休想!」她飛快地摀住紅唇,怕他會霸道地說做就做。
她怒瞪陸子楚一眼,氣得轉頭不理他。他要成親就成親吧!她不會逃嗎?真是笨!她就不相信他能整天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想到這兒,她露出笑容。
陸子楚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俊目微瞇,稍微思索就摸透她的心思,暗自說道:「星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會讓你有機可乘的,心愛的小傻瓜。」
*****
大隊人馬在西陽鎮第一大客棧「來興居」暫時歇腳,陸子楚也趁此機會聽取此地部屬的報告。
陸子楚把星影帶進擺設高雅、氣度恢弘的前廳,溫柔的語調中帶著警告,「星影,你乖乖待在這兒,羅少恆會留下來陪你,等我把事情處理好後,立刻就回來。我們先去我的別院慕浩園,然後再去長安,這樣可好?」
一路上,星影費盡唇舌試圖說服他打消娶她的荒謬念頭,但是陸子楚像是吃了秤坨鐵了心,把她的抗議和理由一一駁回。
她往緞面錦椅上重重一坐,一手沒精打彩地半支著頭,才慢吞吞地回道:「知道了啦。」
嬤嬤要是知道她連母親的下落都還沒著落,就惹了一身麻煩,還背上「毀人清白」的罪名,她不氣得拿紫檀枴杖追殺她,在她的頭上敲個大包才怪。
更糟糕的是,她很可能就此丟了她的心!
陸子楚居高臨下望著她愁眉苦臉的臉蛋,「星影,這裡的廚子手藝不錯,你若是餓了,就自己點些東西吃。」他憐惜地打量她柔弱的骨架,「聽到了嗎?」
「聽到了,我會點一大堆名貴的菜把你吃垮,你快走啦!」星影賭氣地回答。
陸子楚望著她生氣的嬌靨,驀地伸手輕觸她柔嫩的臉頰,柔聲道:「不要亂跑,乖乖等我。」
有那麼一瞬間,星影還以為他會吻她,但是他又收回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客棧,上馬離去。
星影怔忡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奇怪,她心中為何如此難過,像是一部分的她也隨他而去似的,難道他真的已經深深侵入她心中,佔領了她的感情?她甩甩頭。不行,她沒有時間自憐自艾,地要把握這個機會逃開這一團混亂,好好地思考一下。
「少恆,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
羅少恆立即喚來掌櫃帶路。一到她的廂房,她立即表明她要好好休息,不要任何打擾。
星影有點惋惜地欣賞雅房裡高尚典雅的精緻傢俱,可惜她享用不到了。
她跑到窗邊觀察地形,發覺一棵枝葉茂密的柳樹昂立於兩人高的圍牆之外。她皺眉估計自己與大樹之間的距離,半晌後自言自語道:「應該可以。」
她調整好方向面對大樹,再闔上大眼,嚴肅地默唸咒語。只見她額間忽然隱現五彩的光芒,美眸一張,手往大樹上一揮,嬌小的身影立即奇異地消失在虛無中。
*****
陸子楚面色鐵青地看著空蕩蕩的雅房。她到底怎麼走的?
羅少恆不解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廂房,驚疑地喃喃自語,「我真的沒有離開房門口一步,她怎麼可能平空消失……」他轉向陸子楚,「陸堡主,我真的沒有離--」
陸子楚抬起一手打斷他,「我知道。」
他相信羅少恆。他快步走到窗邊,如鷹般銳利的眼神仔細打量外面經過名家手筆的庭院,星影絕不可能穿越中庭而不被發現。他為了防止她逃跑,也為了保護她,所以早就派了一些屬下在暗處守護,若是看到星影越窗而逃,他的指示是在不傷害她的前提下,不計任何代價阻止她,但是所有部下都異口同聲說沒有看到任何不尋常的事。
他皺眉打量高牆,一個人若要爬過它而不引起注意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他的視線若有所思地移向牆外的高大柳樹,眼中銳芒倏閃。
他轉向馬浩山,「立即派出所有人馬,分頭朝通往京城的道路追去,任何小路都不能放過。」
馬浩山立即躬身退出。
陸子楚盯著窗外,眸中痛苦的神色一覽無遺。他輕聲嘶啞地說:「星影,難道我對你的感情不足以留住你,你為什麼要逃開我?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我不會就這樣讓你走的,我不能!」
他重重一拳擊在窗台上。
*****
「早知道就聽饅頭大叔的話,等到午後再出發。」
星影形單影隻、孤零零地走在通往北方的官道上,瘦弱的身軀在寬敞的大道上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她抬起一手擋住直射的陽光,敞直的黃土大道朝前方無盡地延伸,似乎連到天際,永無止境。她暗歎口氣,若不是為了要逃開陸子楚,她也犯不著在這種大太陽下趕路。
「讓路!」一輛六轡馬車自她身旁呼嘯而過,掀起的塵土朝她迎面撲來,害她嗆咳了幾下。
星影無精打彩地踱到路旁大樹的陰影下,拍打沾了滿身的灰塵,不禁想起和陸子楚並騎時說說笑笑的快樂時光。每次遇到橫生擋路的枝幹,他都會體貼地早一步替她撥開;有冷風吹過時,他會把輕柔的毛氅披到她肩上;陽光稍烈,他會停下大隊人馬,笑著把水壺遞給她,讓她把冰涼透心的清水喝個夠;見她無聊,他還會說故事給她聽,跟她拌拌嘴、逗她開心。
想著想著,陸子楚溫柔的俊臉彷彿就在眼前,她惆悵地低喚,「子楚……」
她猛一搖頭,告訴自己她不能再作白日夢。她振作起精神,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下來,拿出白饅頭小口地啃著。她望著吃了半天還剩下一大半的饅頭,不禁露出笑容,若是陸子楚在身旁,一定會皺著眉頭半哄半騙地要她把整個饅頭吃完。
唉,才說不想他,怎麼又讓他闖進心扉了呢?
星影怔怔地癡望著手中的白饅頭,卻發覺饅頭漸漸變得像雪花一樣模糊不清,她抬手摸摸臉頰,何時她竟流下了淚?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歎口氣,苦笑著把淚水抹乾。最想逃避的人是他,最思念的人也是他;更慘的是,眼前的一景一物都會令她想起那個霸道強悍卻又異常溫柔的男人,真是個糟糕的現象,唉!
看來他真的已經佔據了她的心,可是她怎能讓他為了她而放棄辛苦打下的基業,離開那些仰賴他的部屬?
她不能再想下去,星影用手背抹去眼眶裡的淚水,疲憊地靠著樹幹,在暖風的吹拂下緩緩陷入半睡半醒之間,其間有陸子楚溫柔的笑臉浮沉著……
「好痛,爹,我下次不敢了。」
一陣孩童的哭喊聲漸漸喚醒星影的意識,她眉心略蹙地望向擾她好夢的來源。
在旁邊的樹蔭下,不知何時停了輛破舊的馬車,一名肥胖的壯漢正拿著細竹條抽打跪在地上不住閃躲的小男孩,一名衣衫襤褸的中年婦女則畏縮地站在一旁,眼申明顯含著淚卻不敢上前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