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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沙其

  商磊撇了一下嘴角,一臉的不相信。

  夏蓮道:「你是從小跟雲巧一起長大的,你應該看得出來,雲巧看似散漫好相處,可是,她和人都一直維持著某種程度的距離,她不跟人有太親近的關係,所以,她的朋友不多,如果不是修麗、麥子主動接近雲巧,說不定她會連個朋友都沒有。」

  她歎了口氣又道:「雲巧會有這樣的個性,得歸咎於她的父母的婚姻。你也知道當年我姐姐和姐夫的婚姻是結束在第三者介入,像那種豪門富家子弟在外頭拈花惹草是家常便飯,只是我姐姐想不開,到最後甚至落得了抑鬱而終的下場。

  「雲巧打三歲起就知道爸爸有了外遇,她看著自己的爸爸一夜又一夜不肯回家,看著我姐姐抱著她哭,看著紀珊君一次又一次地抱著生下的孩子來家裡鬧,看著她的爺爺、奶奶以我姐姐生不出男孩子為理由,逼著姐姐承認紀珊君母女的存在,甚至為了讓我姐姐答應離婚,還答應姐姐,此後與雲巧再無任何關係!

  「天知道我姐姐提出這個條件,也不過是想藉著孩子拉回丈夫的心罷了。但是,這些事情對一個才十歲大的孩子而言,傷害實在太大了,讓她從此以後不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她之所以會一頭栽進小說、漫畫的世界,也是因為虛幻的世界比較安全,畢竟那虛構的世界不會背叛她,也不會傷了她的心。

  「沒錯,麥子對雲巧而言確實是特別的,麥子的個性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他跟雲巧一樣,也是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他對人的好屬於一頭熱,就算別人不要,他也不在意,但要是他討厭一個人,那個人再討好他都沒用。

  「他要求別人的注意,卻從不索求別人的關心,相對的,他也不會去關心別人的心事,這樣的朋友對雲巧而言是安全的,他不會探索她的心,不會去挖掘她心中的秘密,跟他在一起,她可以放心的自我療傷,或者是把傷口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任憑潰爛,而雲巧要的就是這樣,你說麥子怎麼可能會知道雲巧的心事呢?

  「兩個本質太相近的人,反而距離更遠。其實,我倒覺得雲巧跟你才是真正的交好,畢竟,以她的個性,當年居然可能跟你相處得那麼親近,而且,像雲巧那樣沒什麼脾氣的人,居然老是被你欺負地哇哇叫,到現在,可還沒人能創下你的紀錄呢!」

  想起當年自己的惡質,商磊那張俊顏忍不住一紅,但心頭卻是溫溫的。

  「我認為,你在雲巧的心目中是有一定地位的,若有誰能知道雲巧的心事,就非你莫屬,所以,我才會想找你問問她失常的事,可沒想到你也不知道,這怎麼辦?」夏蓮一臉的頭痛樣。

  他在雲巧心中有一定的地位?商磊一震。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走了。」夏蓮站了起來,狀似喃喃自語地道:「連阿磊都不知道,我該問誰呢?那孩子呀!越是在乎的人,她就越要裝作不在乎;可是,她欺騙得了自己一時,能騙得了自己一世嗎?」

  ……那孩子呀!越是在乎的人,她就越要裝作不在乎……

  越是在乎的人,她就越要裝作不在乎……

  難道,雲巧真的曾經在乎過他?

  情感的那一面被挑動了,心又開始猛烈的跳了起來,可是,理智的那一面也跳出來說話了──商磊,別妄想了,夏阿姨雖然這麼說,但那也只代表雲巧當你是好朋友,並不代表雲巧愛你呀!

  可是……

  難道你看不懂拒絕嗎?你就硬要找釘子碰?人家不愛你,你幹嘛還死皮賴臉的纏著人家?

  兩個不同意見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裡此去彼來,吵成了一團。他用力甩了甩頭,心頭更煩,下意識地要拿煙來抽,掏了個空後才想起,最後一根煙早在夏阿姨來之前就已成了殘骸。

  頹然地縮回手,桌上的某樣東西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本黑色封面的精裝速寫簿,從那黯淡的封皮看來,已經有一段歷史了,但問題是,這本速寫簿是打哪兒來的?

  他不解地翻開速寫簿,愕然地發現裡頭一張又一張的主角竟然全都是他……正確的說,是高中時期的他,有打籃球的他、有唸書的他、有睡覺的他、有大笑的他,更有各種面貌的他。

  商磊震愕在當場,五秒鐘之後,他才顫著手像瘋了似的開始狂翻,在翻到最後一頁時,心頭所有的不安和疑慮就全一掃而空,他露出十年來最燦爛的笑容,下一秒,他抱著速寫簿,像風一樣的捲出了辦公室。

  終曲

  終曲──

  不說、不聽、不看,

  並不表示真的不在乎,

  或許就是因為太在意,

  才會害怕失去,

  所以不敢,

  釋放所有的真心。

  這個夢,她做了十年。

  夢裡,倔強少年穿越重重白霧走向她,緊扣著她的肩對她說:「我要走了。」

  走?他要去哪裡?

  他像要碎她的肩膀似的,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我走了,就不會再回來。」

  她突然感到一陣心慌。

  「你沒有什麼想要跟我說的嗎?」

  她想說,她有太多話想說,可是,她的聲音卻啞了,任憑她怎麼努力,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你聽到了沒有?我要走了!」少年開始搖晃她,一臉的絕望與激憤。

  她張開口,但瘖啞的嗓音讓她急得汗都冒出來了。

  出來呀!聲音!她要說的,她要說的……

  少年已經背過身去,眼看即將被濃濃的白霧所吞沒……

  「不。」她終於叫出口,「別走,商磊,別走!」

  猛然張開眼睛,她已是一身冷汗。

  喘了幾口氣,她抬起手想要拭汗,這才發覺自己手上抓著一個東西,定睛一看,那東西像是一個男人的手臂,順著手臂望上去,她望進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中,眼眸的主人好整以暇地道:「你叫我別走?在你的夢裡,我要到哪裡去?」

  雲巧雖然沒戴眼鏡,但那張臉她絕對不會認錯,正是商磊!

  雲巧像被燙到似的,急急地鬆開他的手,很無厘頭地把自己一縮,躲進棉被裡。

  商磊好笑地看著她的舉動,輕輕在棉被上敲了敲,「有人在家嗎?鴕鳥小姐,出來見客了。」這麼熱的天,她不怕熱死呀?

  好半晌,她才將頭從棉被裡探了出來,一張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棉被悶出來的,還是怎地。

  摸到床頭櫃上的眼鏡戴上,定了定神道:「你進來都不敲門的嗎?」

  商磊朝後一指,閒閒地道:「我進來的地方又沒門,怎麼敲?」

  「你又爬陽台進來?」雲巧瞪著他。都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老愛不請自來。

  商磊學她聳了一下肩:「不然陽台是建來幹什麼的?當然是給人家爬的 !」

  好熟悉的對白。

  雲巧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彷彿又回到十七、八歲無憂無慮的時光。

  商磊拉著她坐起來,看了看四周:「你的房間一點都沒變,早晚有一天你會被漫畫淹死。」

  還是滿屋子的漫畫、滿屋子的畫具,就連門扉上掛著的依然是他記憶中那張美樹本晴彥的美少女海報,海報上的少女抱膝而坐,一臉的清新無邪。

  「要你管!」雲巧頂回去。這樣的對白讓她感到既親切又安心,彷彿他們依然不曾決裂,彷彿他們之間沒有十年的空白,也彷彿商磊從未吻過她……笑意消失了,她防備的看向商磊,「你來做什麼?」

  「我要走了。」商磊淡淡地道。

  雲巧渾身一僵。

  「我要回美國去了,朋友一場,我覺得有必要來跟你道別。」

  僵直的背脊垮了下來,雲巧低下頭,「哦!」了一聲,算是回答。

  「你不打算跟我說些什麼嗎?」商磊凝視著她。

  雲巧咬著下唇,著被子的指節隱隱泛白,好半晌才道:「再見。」

  「就這樣?」商磊的聲音很平靜。

  雲巧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沒有說話。

  商磊再次聳肩:「好吧!既然你沒什麼話想跟我說,那就再見了。」

  規律的腳步聲一路邁向門口,在門「呀!」的一聲掩上的同時,淚水由眼眶中跌了下來,落到白晰的小手上,先是一顆、兩顆,最後成了一片汪洋,雲巧再也忍不住地啜泣出聲。

  「不老實的傢伙!」一聲歎息在她的頭頂上響起,有力的臂膀將她攬進那副再熟悉不過的胸膛。

  她閃電般地抬起頭,迎進商磊複雜難辨的眼神。

  「你……你……」雲巧愕然地張大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商磊正視她:「你欠我十年。」

  「我……我才沒欠你呢!」雲巧大聲地,可惜她再度把自己埋進棉被裡的動作破壞了這句話的可信度。

  「是嗎?」他一把將她由棉被裡揪了出來,不理會她的抗拒,將她的「盾牌」丟到遙遠的另一角去,而另一隻手握著速寫簿,直直地湊到她的面前,「這又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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