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紀恩喜歡香水百合的柔美。
她說玫瑰太艷麗,鬱金香的高貴與她還有段距離,淡雅脫俗的香水百合最適合她。
紀恩一直是個在現實生活裡即使披荊斬棘,也不失浪漫情懷與童稚之心的女人。
他就是深深為她這些特質而著迷。
他發誓要珍愛她一生,跟她相守一輩子,與她不離不棄。
他是那麼的寵溺她。
看過他如何寵妻的人,都會說他是個瘋子。
但他就是要這樣的亂寵她,胡亂的寵,就算寵到會讓她無法無天,他也心甘情願。
在紀恩出現之前,元赫的世界根本就荒蕪得可怕,白天的他是個工作狂,夜晚則是個濫情浪蕩子。
他不知道收斂,也不知道將感情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會那麼美好。
他要一份安定的感覺是遇見紀恩之後才萌生的。
他感謝上帝讓他遇見了紀恩,她擦亮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火花!
所以,他對紀恩幾乎是有求必應,他從不曾回絕她的任何要求。
就像今天。
他們的結婚週年紀念日。
除了待會的法國大餐之外,他車裡還擱著一盒她最愛吃的瑞士進口巧克力,以及一套超性感內衣。
因為今夜是屬於情人的夜,他要紀恩與他一起留下最美好的回憶!
"連環車禍……可怕極了,血肉模糊喲,聽說都是黑道幫派造成的。唉,害人不淺。"一名從計程車裡走下來的高貴胖婦人與身邊同行的女伴說著,最後用一聲歎息表達了她對這次車禍事件的同情。
元赫看了看手錶,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
紀恩從不遲到,這是她對自己是記者身份的要求。
一股不安的感覺漸漸將他籠罩。
二十分鐘後,他的行動電話響起,令他忍不住驚跳起來。
"紀恩!"他衝口叫喚她的名字。
然而,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用一口標準的英語說:"元先生,我們是紐約刑警第三小隊,尊夫人剛才發生嚴重車禍已經身故,請你立即趕來現場處理認屍……"一聽之下,元赫渾身僵住,一股冰冷的寒意自腳底升起。
紀恩身故……開什麼玩笑?
早上她還巧笑倩兮的和他道再見,說好晚上一塊用大餐,吃她最喜歡的法國菜,然後一起到碼頭吹吹海風的。
她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跟他開這種惡劣的玩笑,太該打了。
"元先生,你在聽嗎?"對方耐心的重複一遍,"尊夫人盧紀恩小姐在剛才六點三十八分左右發生車禍,法醫已經證實死亡……""去你的!"他對著行動電話大吼,"閉上你的嘴!她沒有死,我馬上就去把她帶回來!"元赫心急如焚,一路瘋狂超車趕到車禍現場。
現場,一片凌亂,數十輛汽車的追撞事故,哀鴻遍野。
他不願相信,但,紀恩那輛小小的白色日本房車是那麼的顯眼,縱然被擠壓得面目全非,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紀恩喜歡小車。
婚後他一直要她換輛安全一點,起碼要有雙安全氣囊的車,可是她習慣了開小車。
她喜歡在巷弄之間穿梭,那是她開車的樂趣之一,所以她不肯答應他的要求。
而現在……他握緊了拳頭。
他真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堅持替她換車,如果當初他堅持的話,或許今天的情況會有所轉機。
可是,懊悔一點用處都沒有。
元赫緩緩朝變形的白色小房車走去,每走一步就像踩在通往地獄的薄冰上。
有人從車裡將她抬了出來,她的身上覆著白布,嘴角的血絲叫人怵自驚心。
"紀恩……"元赫雙目發紅的瞪著擔架上的她。
"不--"聲嘶力竭的吶喊也喚不回心愛的妻子。
老天!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上天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他原本打算和她生生世世的,上帝卻殘忍的只給了他一年的時間。
他還愛不夠她啊,老天就這麼殘忍的奪走了她。
"元赫!"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飛車趕來,他飄飛著一頭凌亂的黑色長髮,眼中儘是焦灼神色。
"我看到新聞快報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紀恩沒有事,她沒有事!""牟天,紀恩死了……"元赫的眼神空洞而沒有生氣。
"元赫……"牟天想拉住他,可是卻被他甩開了手。
"紀恩死了--"他仰天長嘯,聲音在將暗的天空中顯得淒厲心碎,再也沒有復原的一天。
第一章
紐約的中國城在當地的華人世界裡佔了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天地盟、至尊盟更是中國城的兩大黑幫之首。
兩大幫派在唐人街的地盤上分庭抗禮著,三十幾年來,誰也不讓誰,對於"誰才是第一"的封號。他們都執著得義無反顧。
"啦將波,啦將波,啦將波哦,啦將波,九月裡,平淡無聊,一切都好,只缺煩惱……"嘈雜的音樂從一棟雕樑畫棟的古宅傳出,隨著音律哼唱的是甜美的少女聲音。
悠揚天真的嗓音不怎麼有音感,但很有誠意的跟著一塊哼唱,活蹦亂跳的她就像歌裡的詞意一樣,看起來真的是一點煩惱都沒有。
"哈羅,林嫂,哇塞,你今天美呆了,圍裙上那塊黑漬是故意畫上去的嗎?真是好看。"凌獲珊隨手攬住老傭人的頸子,胡亂親一通兼胡亂讚美一番。
"那是剛剛不小心沾到墨汁的。"林嫂撇撇唇又搖搖頭。"你這孩子,動作還不快一點,你這個禮拜已經遲到四天啦!"林嫂連聲催促,對於小小姐誇起人來的沒頭沒腦,她已見怪不怪。
"才四天而已嗎?"凌獲珊驚奇地揚揚眉稍。"清清說我一個星期可以遲到五天,有她幫我罩著,天塌下來也不用怕。"
"哎呀,怎麼可以這樣呢?"林嫂很不贊同的說,"傅小姐的父親是警長,可不是校長,萬一校長氣起來將你開除就糟啦,你只差一年就要畢業,如果真被開除,我們怎麼對得起夫人在天之靈……"
"放心,校長不會開除我,她怕清清。"凌獲珊笑了笑,愉快的以滑板滑向飯廳。
她的家大得嚇人,假山、小橋、流水一應俱全,還有個武道館及超大會議和室,足可容納她父親那幾百個死忠弟兄同時彙集一堂。
說真的,她從來不覺得生在黑道之家有什麼不好,起碼在這個白種人的社會裡,還沒人膽敢欺負她。
"九月裡,平淡無聊,一切都好,只缺煩惱…
歌聲伴隨著滑板,穿過水閣長廊。
她玉樹臨風,恍如俠女般的滑進寫著"養生閣"的飯廳內。
她的家古色古香,住在裡面根本一點都不覺得身在美國,一走出去也大多是黑眼珠、白皮膚的熟面孔,跟在台灣沒什麼兩樣。
凌獲珊五歲來美,自小在這裡長大,非但從未有離鄉背井的恐懼,反而生活得優遊自在、游刃有餘,一口流利的英語說起來嘎嘎叫,比老美還美國化。
"你要是真那麼無聊,就早點起床準備上學,不要每次都等太陽曬屁股了才要出門,不成體統,一點求學精神都沒有。"圓桌上有名年方五十出頭的男子端坐。
男子身軀高大壯碩,皮膚黝黑,眼角及額頭都有深刻的皺紋,雖然不失英挺,但面容的風霜顯而易見。
"坤哥!早啊。"凌獲珊驚喜的跳到父親身邊,在他嚴肅的面頰上香了一記,笑咪咪的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再跳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開始吃她的中式早餐。
"你不要逢人就親。"凌一坤對女兒的舉止深深的感到頭很疼。
他不解,女兒的熱情到底是遺傳自誰?
他的妻子端莊娟秀,是名小家碧玉。
他自己則內斂剛毅,從來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情緒。
可是他們的女兒卻這般熱情,真是天知道!
獲珊年方十七,心無城府。
她對家裡每個人都好得不得了,也都親愛得不得了,上至她奶奶,下至園丁、司機、保鏢,每個人都是她的知己、她的換帖、她的生死之交。
光就他知道的,他手底下分堂有幾個較年輕的堂主就愛她愛得要命,只因她是盟主的愛女,所以打死他們也沒有半個膽敢開口求愛。
"沒有啊。"凌獲珊無辜的說:"我也只有到佛堂親了親奶奶,遇見林嫂親親她,然後親親您而已啊,這樣不算太多吧。"
"那麼遲到早退呢?你怎麼解釋?"凌一坤決定今天要拿出為人父親的尊嚴,好好教訓女兒一番。
"清清說可以。"她講得理直氣壯。
"又是那個傅清清!"凌一坤吹鬍子瞪眼睛。"都是她把你帶壞了。"凌獲珊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老爸。
"坤哥,我是黑道大哥的女兒,清清她爸爸是紐約警長,說出去,你說大家會說誰帶壞誰?"
"可是……可是她不學無術。"深覺自己對女兒有理說不清,他不以為然的批評起來,"書不好好讀,整天搞什麼學生會,這樣就能順利畢業嗎?哼,我就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