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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縉雲亮

  別說冷榭新婚燕爾,自然巴著嬌妻不放;那個千海從以前就只會追著女官萬俟芸後頭死纏不休,要是當真有意怎麼不乾脆給她一個妃位正名?如此不清不楚地拖下去,只會讓人覺得千海帝不守禮法。

  兩個大男人都只顧自己享樂,沉浸於風花雪月兒女情長,說到底,她是為誰辛苦為誰忙?蒼炎可不是她一人的國家!

  "這是什麼?"朱嵐王一面無奈嘀咕,一面帶著官吏走進國庫,不甘願的命人拿來帳簿,誰知打開來看了幾眼後,朱嵐王差點被氣得舊疾復發。

  "為何這幾個月憑空多出好些筆修理宮殿的支出?"

  "是千海帝與冷榭皇大打出手,所以、所以……"

  所以她經年累月,辛辛苦苦為國庫攢下來的銀兩就這麼在她不管事的三個月內幾乎減少了四分之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該相信他們!"

  帳簿上的朱墨一筆一筆彷彿是蘸了她心上淌下來的鮮血寫的。平常她連自己的新裝都捨不得採買,他們卻花錢如流水?

  朱嵐王這回真的動怒了。

  "要是不讓他們吃些苦頭,他們哪裡懂得為王該有的節制?"

  朱嵐王丟下被她少見怒顏給嚇得磕頭不止的小官,把心一橫,邁出國庫,決定讓那兩個哥哥受點教訓,再也不管政事。

  "為王不是只有享樂過日子,別以為蒼炎的王那麼好當!"

  照這樣看來,一年之內蒼炎就會被他們兄弟倆吃空!她已為他們收拾了七年殘局,這回就讓他們自己去想辦法吧。

  "我這次一定要離宮出走給他們看!三年之內,休想我會回來!"

  第一章

  蒼炎,萬俟輔相府。

  庭苑裡琴音裊裊,悠揚曲韻繚繞竹亭。

  亭中俏麗佳人,柳眉似勾月,星眸漾波光,小巧菱唇笑燦燦,水袖蒼紫長袍相觀姣美身段,五彩絲巾緊縛纖腰,嬌媚無雙;雪嫩玉指輕巧撥弄懷中七弦竹琴,悅耳歌聲低吟詠春調,令見者無不心神蕩漾。

  萬里無雲的晴朗天氣,好一個天下太平。

  難得不在宮中當差,人悠閒,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休假中的萬俟芸便是如比。

  "芸小姐,芸小姐!有好消息!千海帝陛下已親臨相府,說要接小姐回宮呢。"

  小丫鬟禁不住欣喜萬分,連忙趕到後院通報自家小姐這個大好消息。

  琴弦猛一迸斷,歌聲陡然中止。萬俟芸絕色嬌顏,果真絕了血色,僅餘慘白一片;渾身顫抖地重複低喃那可怕名號:"千……海……帝……"

  "相爺要您快快更衣去拜見陛下——唉?小姐您要去哪?"小丫鬟話還沒說完,只見萬俟芸早將自己平日最珍愛的竹琴扔下,消失在庭院一隅。

  小丫鬟依稀聽到小姐那驚慌失措的聲音自遠方飄來,仔細交代:"去告訴千海帝說我不在!就說我上沙遙山參拜天女神廟,近期之內不回來!"

  連包袱也來不及收拾,萬俟芸什麼細軟都沒帶,一直衝向後門。

  "千海帝怎麼會來?他和爹爹有言在先,每月三日假期讓我出宮回家休息呀!毀約的狡猾騙子,明明我昨天夜裡才到家,他今天就找來了?一定又是弄了什麼新藥想叫我試喝……我才沒傻到讓他逮回去呢!"

  每思及自己的遭遇,萬俟芸就愈想愈哀怨。

  據千海帝的說法,七年前,在萬俟芸十六歲那年,她擅闖千海帝機關房,毀了他一室機關,於是心胸狹窄的千海帝,也不管她萬俟芸好歹也是堂堂蒼炎輔相的獨生女,竟然隨意安了個女官之名,強押她進宮,便是逼她成為他隨侍,助他重新研究,彌補他被損壞的諸多心血。

  從此她被他奴役至今。

  最絕的是她那個輔相爹爹,也不知千海帝對他說了什麼好聽話,她爹爹似乎完全誤解千海帝的本意乃是懲罰她,竟喜極而泣地率家人們列隊歡送她進宮,根本沒察覺她即將面臨的悲慘命運。

  此後,千海帝煉了新藥,第一個叫她嘗;設置新機關,把她第一個丟進去試;她空有女官之名,所受的待遇卻比個女奴還可憐,任他使來喚去。

  她稍有反抗之意,他就似笑非笑地向她逼近,瞇起眼眸直盯著她瞧,瞧到她全身顫抖、寒毛直豎、冷汗直流、心驚膽戰地就地屈從為止。

  不是她沒骨氣,委實是他太可怕。沒人知道,高傲的千海帝骨子裡究竟在盤算什麼,但可確定的是,誰惹火千海帝,就準備受死吧!

  聽說七年前,有個企圖謀反的大臣率眾想加害千海帝,被千海帝獨自一人掃蕩殆盡,從此蒼炎紛雜的部族對千海帝心悅誠服,境內不再有亂事。

  萬俟芸其實心知肚明,與千海帝結下樑子的結局一定很慘,可教她無法認命的——她根本不記得有做過那些事!

  她依稀有印象的,是十六歲那年她在大病一場高燒數日之後,醒來後面對的,就是一臉肅殺戾氣、像是準備將她生吞活剝的千海帝!

  為了自己完全不記得的過錯受罰,她不甘心!要死也要死得清楚明白!

  可是……千海帝沒理由故意欺負她,還追著她不放整整七年啊,他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那……她到底和千海帝有過怎樣的仇怨?

  都怪她當年病的糊里糊塗,燒壞腦袋才會去招惹千海帝。

  萬俟芸恨不得能回想起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她每次一試圖憶起過去,頭就抽病不已;所以她也只好努力的逃避千海帝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與欺侮。

  聽說,以前她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嬌弱千金小姐,可現在她在千海帝長年餵藥下,變成百病不侵,神勇無比的粗魯女官。

  別人家姑娘是在屋裡紡紗織布裁衣,而她卻是讓千海帝鎖進機關室裡躲暗箭練身手抬銅人;別人家姑娘是在野山林養雞鴨牧牛羊,她卻是被千海帝扔在山林裡獵野狼和山豬格鬥。

  別人家姑娘最遲十七歲也該有年輕漢子上門求親,可她已經年逾二十三卻無人問津;她爹爹對於這樣不尋常的女兒竟不為所動;每當她告假回家喘息,她爹還老是追問著她怎麼不快回宮陪千海帝。

  萬俟芸認為,現在的她能好好活下來簡直是奇跡。

  莫非千海帝卑劣的報復法,就是霸佔她一生,要她將一輩子賠給他嗎?

  "不管誰說什麼我都不回去。"她握緊拳加強決心。千海帝這次甚至等不到她回宮就找上門來,一定準備了比那些噁心難喝的怪藥更可怕的花招。

  不行,為了她的將來,她一定要想辦法逃走!

  千海帝突如其來的拜訪,叫萬俟芸做了七年來最重大的決定,她這次決意要反抗千海帝,誓死爭取自由——逃開千海帝!

  拜千海帝長年鍛煉所賜,萬俟芸逃跑的速度宛如飛箭,才剛聽聞千海帝到訪的通報,此刻她早已站定後苑,猛力出手,準備拉開後門——"你在練跑嗎?"

  同一時間,熟稔的尊貴男聲不疾不徐自門邊清亮響起。

  "呀啊——陛下——"他為何在這裡?萬俟芸心跳霎時停止。

  她雖然力圖鎮定,可仍無法克制拔尖怪叫震顫破口而出。

  "奴奴奴……婢婢婢……參參參……見見見……陛陛陛……下下下……"

  悠然自得的千海帝雙手抱胸,斜倚牆邊,許久之後才轉過頭,對著結巴足足一刻鐘有餘卻仍說不出一句完整話的萬俟芸輕笑起來,接著用他那深邃幽遠的精明眸光打量她道:"聽待女回稟,你獨自上沙遙山參拜天女神廟,怎麼人還在這裡?本王曾說過,讓你回家三天是本王最大限度,沒得允許你不得擅離本王身邊,而你竟敢抗旨?明知本王駕臨卻不來迎接,反而出現在後門;怎麼,你——想逃?"

  與千海帝蘊含怒氣的危險視線一交接,她連承認逃跑的勇氣都立刻化作煙雲消散無蹤,萬俟芸只是拚命搖頭,否認她嘗試逃離他的意圖。

  求他別老是那樣盯著她呀!每當他這麼一瞪,她就幾乎要忘了呼吸,腦中一片空白,當場嚇呆。他的漂亮眼眸宛若具有魔力,只消一瞄,就叫她感覺彷彿正被熊熊熾焰包圍,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被燒燙,又熱又痛,害得她除了躲開外不做他想。她想覺得待在他身邊,早晚會出亂子。

  "沒、沒這回事,奴婢根本不知道陛下駕臨,只是想、想、想——"想什麼想,她想不出來啦!要她如何說,千海帝才會息怒?他平常已經夠惡劣了,若真惹他動怒,她即使有九條命也不夠用。呃……得快諂媚他才行。

  千海帝大步踏前,一把抓住她纖細藕臂扯到胸口,炙熱大手緊握住她柔荑,拇指靈巧來回摩挲她手背,須臾,他皺起英挺劍眉,嘶啞說道:"怎麼你今天抖得特別厲害?冷成這個樣子你還想去哪晃蕩?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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