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是這裡?」易向大聲詢問城門的守將。
「是的,昨夜那人是拿御賜令牌出城的,雖然沒看到臉,但馬背上馱負的確實是一個人。」守將回答。
「可記得他往哪個方向去?」
守將用手一指。
「駕!」易向策馬急奔,黃土捲起一地塵囂,揚長而去。
第九章
離了野田荒塚,在無人林中奔馳,易向心中無所顧忌,俯身貼近馬背,心思意念與奔馬山林融合,釋放強烈意識,探尋瞳兒此刻身在何處。
憑著強烈直覺帶領,他極力驅策馬匹,奔過林野之上。從空氣中,他彷彿嗅到了同屬雪靈綾族的微弱氣息。
馬兒愈走前路益發難行,若不是心裡已經有底,只怕他會懷疑自己走錯了方向。
他要前往的目的地,應該是一座駐有四、五十名強盜的山谷。
雖說易向表面上在朝中是不管事的,但其實私底下若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這些強盜為易洛所用,當初易洛沒有將這群強盜殲滅的原因,是因為殊冥國需要利用他們以製造敵國邊境的紛亂。
瞳兒既然被帶出城西,那麼他和黎雲所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唯一的去處了。
至於瞳兒被帶出去之後,所要面對的是何種遭遇,他實在是不敢想像。
他正使用著綾族人的神秘能力,所以即使現在有人看到他,也不過只當看見了一匹瘋馬疾如閃電般的奔跑。
一連經過數道關卡,守備鬆懈得只有寥寥數人把守,他們看見馬匹狂奔而過,見其上無人,因為顧著喝酒,也沒深究。
谷內乃風成鑿洞,渾然天成,定是易洛尋得的地點,拿來作這種用途倒是可惜了。憑著直覺,易向下馬獨行進入巖上彎曲甬道,隨著一步步的接近,逐漸聽見前方人聲鼎沸。他疾步向前奔至彎道盡頭,視野豁然寬廣,但再如何也想不到,看到的竟是這般景象。
眼前所見,是一群粗壯劣賤的男人,以及一群濃妝艷抹、曲體畢陳的女人,充塞沖天酒味及淫穢氣息,顯見是徹夜狂歡且仍未散場。
對於突來的侵入者,似乎沒有人看見,也許是酒精和肉慾已麻痺了他們的知覺。有人仍狂笑飲酒作樂,有人就地和女人媾合。
男人、妓女,活生生是一副酒池肉林、人間地獄。
易向立在當場,眼前的景象讓他腦中一片空白、全身發冷,緊握刀柄的手已泛白。他將雙眼尋往最裡面的那席床幔之中,腳步隨之移動。
心中凝聚著最大的恐懼和憤怒,他的視線被一群或衣衫不整、或赤裸的男人所遮住,他必須走近,必須看個明白,必須證實他心中最不願承認的可能。
易向感覺全身血液倒流,全身不自覺的顫抖,這一生他絕不會忘記這一幕,真是瞳兒……拖著被魔咒詛咒般的遲緩腳步,狂怒的心中只想讓自己眼前塗滿腥紅的鮮血。
突然,一道強烈的心識在他腦中如電光般閃過,他猛然抬起頭。這個波動、這個意識……可能嗎?
易向慢慢的向四方搜尋,耳邊喧嘩震天。突然,他的目光定於右前方十尺之上的突出岩石平台。縱身一躍而上,真的……是她。
「瞳兒。」他輕喚她的名。
瞳兒斜躺著,緩緩抬起頭。「……易……易向。」看清來人,清徹的眸子表示她的身體雖然虛弱,但是理智卻很清醒。
易向見她淚流不止,心疼不已,蹲下身將她抱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易向……」
二人緊緊相擁,雖然都沒說出口,但經歷這一番生離死別,竟能見到對方,怎不教人高興呢?
既然瞳兒在這裡,那剛才他看到的莫非是……易向發現從這方平台上,可將下面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再看向剛才那地方,發現那群男人竟然……在強暴一個女人的屍體。見到此景,他心中已有三分明白,這應該是瞳兒製造的幻象,那些人將眼中看到的屍體當成是瞳兒,因此他們才會奸屍而不自知。
瞳兒身上只蓋一席薄毯,而毯內則是衣不敝體,就這樣過了一夜,她渾身冰冷。
易向脫下身上的外袍,讓瞳兒穿著,將她抱起。
「我可否血染這山谷?」他本該這麼做的,會猶豫是因為顧慮到不該讓瞳兒看見血腥的場面。
「不,別髒了你的手。」在瞳兒心裡,這些男人的暴行抵不過一個人的無情。
易向點點頭,當務之急是將瞳兒帶離這裡,就讓這些人多活一些時候吧!
他抱著瞳兒,馬不停蹄的奔離這煉獄方城。
黎雲早照吩咐備妥一切,在靜思居外苦苦等候,直到易向將人帶回,他的心上才放下了一塊大石。是受了易向那一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影響吧!在等待的那段時間,他真的很怕易向帶回來的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首。
易向將人匆匆抱入內室,黎雲緊隨在後。「怎麼樣?瞳兒還好吧?瞳兒……」
易向沒有回答。
內室中已候有一位身著紅衫、神釆奕奕的女子,名喚莫英綺。
「莫姑娘,就交給妳了。」易向將途中開始昏厥不醒的瞳兒,小心放置床上。
「你放心吧!」莫英綺接手照顧瞳兒。
易向領著黎雲出去,黎雲雖有滿肚子的問題,也只得暫時按下。
靜思居是易向在宮中的住處,它的特別之處,在於靜思居有一半是建在水上,它房間的分隔並不像一般的格局分明,而是一重重的圍起。
瞳兒所在的那間內室,就是靜思居的最裡層,不怕外面有什麼紛擾傳入。室內的地上有一方桌大小的蓋子,打開蓋子便可從內中取水,十分方便。而黎雲已將各種草藥搬入,以便大夫配藥方。靜思居現由黎雲調來的人馬駐守,怕的是易洛不肯罷休,會有什麼萬一。
出中堂後,易向與黎雲開始密談,過了一會兒,便見莫姑娘走了出來,二人立即迎上前詢問情況。
「放心吧!身體方面已無大礙,慢慢休養便會好的,只是……心裡的傷怕比身體的傷,更難痊癒吧!」那些碎衣、瘀痕、患部的傷口,身為一名大夫,她當然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姑娘,易向有一事相求。」
「世子但說無妨。」
「希望姑娘對她的病情能守口如瓶,除我二人之外,絕不向他人透露。」
莫英綺來回注視著二人的誠懇請托。「這是當然,我保證絕不洩漏半句。」
「多謝姑娘。」二人異口同聲回答。
莫英綺回了一笑,便退了回去。
看看天色,已是向晚時分。黎雲開口:「我去叫人張羅些吃的,你連日來不眠不休的奔走,怕是尚未進食吧!」也許會食不知味,但也不能餓壞了身子。
「不必了。」易向盯向門外的視線一直沒有移開過,「他也應該來了。」
這個來人是誰,二人心知肚明。經易向提醒,黎雲也不自覺的沉默,與易向一同等待。
隻身單影,輕衣便裝,易洛沒帶隨從。而整座靜思居,除了黎雲暗中部署的人手外,小至庭院的雜役,早被他打發走了。
二方對峙,空氣異常沉重起來。易向直視無諱,清楚的讓他感受到眼中滿溢的譴責。黎雲則因無法原諒易洛的殘酷手段,不屑的斜睨。
易洛卻對他們的怒氣視若無睹。「見了我怎麼不行禮呀?雖說咱們私交不錯,但君臣之間該有的禮數,總是要顧啊!」
一句話點明了告訴二人,我是君、你是臣。二人不理會,仍舊不言語,易洛見沒得到反應,便逕自坐下,一派讓人氣結的灑脫貌。
「今天這座靜思居怎麼臥虎藏龍,是想跟人拚命,還是怕別人找你們拚命?」
兩人仍是不予理會。
「哈!難不成是怕有人來搶嗎?殘花敗柳一個,難得二位喜歡,就當是她天大的福氣,跟了你們二位吧!這等破爛玩意兒,沒人敢跟你們搶的。」
一番話聽得二人七竅生煙,他竟口出輕浮低劣之語,還將瞳兒說得如此不堪,教人忍無可忍。
「黎雲,今晚就把屋內的人手給撤了。」易向終於開口,沒想到說的是這話。
「可是……」
「放心,沒人會這麼小度量的來跟咱們爭女人,要真有人敢來拚命,就來拼吧!反正我是賤命一條,不值幾文錢。」
易向順勢合了易洛的話,將瞳兒納入羽翼之下,如果按照剛才的說法,瞳兒已經是「屬於」易向和黎雲二人所有。打狗也得看主人,更何況易向已經把話挑明了講。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到靜心堂去。」易向丟下一句話,不等易洛開口便離去。
三人進了靜心堂,上了門閂,易向才將心中早已積壓不住的憤怒爆發出來。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你是瘋了還是傻了?在禾都,你得了消息不交代一聲就急著趕回來。是,我知道你急,我知道你會鬧,我也知道你八成會把宮裡搞得雞犬不寧。可是我以為你是回來對付別人,我以為你是回來保護她的。我沒想到你會著了魔,用這種殘酷卑劣的手段,去對付一名柔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