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你今天放走了兩個人。」
「那兩人不礙事的。」
「我是怕你們會被人認出來。」
「擔什麼心,我的人大都易了容。」說話的人,正是那名首領。
「還是那句話,一切小心為上。」青衣人囑咐道。
「你叫王上不要老是突然下些無聊命令給我,要是哪天真教人給認出來,我堂堂殊冥國的大將軍竟然是個土匪頭,你教我怎麼擔這個罪名?」他戲謔的嘲諷。
「去你的,要滾請便,否則小心我把你的話加油添醋一番,往他耳邊一報,到時你可別怨我對你黎遠大將軍無情無義,不顧手足之情。」
「無情無義?還好啦!你黎雲只能算是薄情寡義啦!」
兩張酷似的臉孔,顯然沉浸在這種唇槍舌劍的樂趣中。
他們並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一抹身影,無聲無息、若無生命的飄渺幽移,已專心聆聽他們之間的對話許久。
「就此別過了,將軍保重。」
「你也保重。」
隨著那位將軍的離開,那抹身影也飄然遠走。
來到遠處的山洞外,影子悄然閃入,奇異的,山洞外的三名守衛,竟不覺有半點異狀。爾後,洞內傳來悄悄私語,因為聽不真切,所以也沒人多加留意。
「殊冥國?」說話的白衣少女正是瞳兒,白衣少年則是秋衾,正站立旁邊回話。「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主人?」秋衾眼中泛起了疑問。
暗黃的燭光下,牆上閃爍著二人變形的身影,瞳兒仍是一貫的平和淺笑,眼神中跳耀著一絲悸動,這是她一向少有的情緒。
「秋衾,就是他,殊冥皇帝就是我們的目標,真沒想到一場劫車竟直接將我們帶到他身邊,真是天意。」
她喃喃地念著天意,天序似是有所感應,在靜穆的朗朗夜空閃過一道星光,彷彿在與她呼應。
夜半,盜匪將他們押上馬車,黎雲甫見到他們,不由得一愣。
死黎遠,竟說公主只是「還可以」?那世上不就沒有美女了!
黎遠看出他的訝異,不慌不忙地說:「她不是高湘國的公主,那名公主女扮男裝,我把她放走了。」
「什麼!?」黎雲不可置信的瞪著黎遠。
「相信我,捉這女人比捉那公主值得,我明白捉高湘公主是為了羞辱高湘國;說穿了,我們那位王上不過是一時好玩嘛!反正高湘國早晚是咱們的,怕什麼?對那種小國下手,會讓人覺得臉上無光。」
黎遠還說得理直氣壯,明明就是他自作主張,還死不認錯。
「那你教我怎麼辦?」黎雲已經開始覺得頭疼了,怎麼他們黎家的血統,會生養出這種「優秀的怪人」來?
「簡單,將錯就錯、死不認錯。還有,切記別不打自招。」
「廢話。」要是被人知道他一開始就被他老哥逼著「預謀」這件事,那他才真是白癡。「老實說,為什麼要以這女的來代替公主?」
聽說高湘公主還算是中上之姿,雖然她被黎遠說成是「還可以」。這要頂替她的人,自然是不能比她差囉!最重要的是,就算將來——東窗事發,也能因她的美色,擋掉一些怒氣。不過,看樣子這個「將來」不會太久。
黎遠嘴角泛起一絲詭譎笑意。「我只是想改變一下皇城的氣氛。」
黎雲怔然,原來他目標直指皇城之主——殊冥之王。
女人天生的母性和柔情,確實是最有利的工具,但……這個女子除了姿色出眾外……莫非她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你憑什麼認為她能改變一切?」
而黎遠的回答,更是使他為之氣結。「直覺吧!」
直覺!?看著眼前的女子,他忍不住在心中歎道:黎遠大將軍,你的直覺確實令人激賞。
事實上,在看過她之後,他是舉雙手贊成黎遠的決定,這名女子絕對是超乎世俗標準的美女,比起王上後宮中那些粉紅嫣媚,絲毫不遜色。
美,有很多種類,五官的美、身段的美、性情的美、靈質的美、野性的美……。所以絕對沒有所謂的「天下第一美女」,因為每個人的美是不同的,無法拿來做比較,也無從比較起。
雖然這麼說,黎雲仍默默在心裡拿她與王上後宮那二位夫人較量。
一身淨素的白衣,有飄逸的美感,一張胭脂不施、素白的臉,五官是那種精巧的細緻,細彎的眉、紅潤的唇,是她最美的地方;柳眉將她的眼睛襯得水靈靈、活潑生動;而她的唇,最是令黎雲讚賞。那一抹美麗的粉紅,令人有一口咬下的衝動。
他試著回想雲屏夫人亮紅的嘴唇,美雖美矣,卻缺少這種如鮮花般令人欲一親芳澤的芬芳。女人能有一張誘惑男人的唇,那麼她若要獵捕男人,就比別的女人先成功了一半。
不過很顯然的,這名女子真正的價值,並不在於她皮相的美,而是由內而外的那種清新的氣息蓋過了她膚淺外相,使人心嚮往之,相信人人都會認同她的與眾不同。
黎雲的視線越過了她,投射到佇立於她身後的白衣少年。那氣質與女子如出一轍,但性情像是絕對的內斂;看起來……很冷漠。
主僕嗎?看來像是相依為命的那種。光憑二人遭盜匪劫擄,卻處之泰然,黎雲不由得為之喝采。
此時二人雙手被一旁的人上了鐵銬,那名女子輕蹙眉頭,顯然不喜歡、也不習慣這種待遇,不過看來他們算是勉強接受了。
「委屈二位了。」黎雲隨手拿出二片黑布,蒙住了他們的眼睛。「公主放心,妳的隨從到達之後雖然無法和妳見面,但我保證他會平安無事。」
「多謝!不過我不是公主。」她重申。
「是嗎?」妳也許不是高湘公主,但妳的價值絕對比她高。
上了馬車,二人在黑暗中,感覺到急速奔馳的速度,馬蹄噠噠,快得無法去辨別這雜亂無序的音符。
良久,秋衾開了口:「主人,若是我二人被隔離,秋衾是否需要有所行動?」
「不必,我們若真的被分開囚禁,你唯一要做的,只需等待。」
秋衾答了一聲「是」,便不再多言。
簡單的問句,簡單的應答,她與秋衾之間,從來不需太多言語就能清楚的瞭解彼此的心意。亦親亦友的秋衾,他也瞭解自己心中的掙扎了吧!不過,就現在而言,她的任何情緒都還言之過早,還沒有親眼見到殊冥王,什麼事都沒得論斷。
有一瞬間,瞳兒的心瑟縮了一下,也許,一刀殺了殊冥王吧!這是最快的方法。只是……拿著刀刺進別人的心窩是什麼感覺?她無法領會。
腦海裡,一遍一遍回憶湧起,一張張不同的臉孔,揮著刀舞向人的身體。也許,他們揮動的速度太快,來不及去檢視自己的感覺。也許,他們倒下的速度太快,來不及讓她去分辨清楚他們扭曲的臉孔。
但為什麼?他們奔出軀體的血液,卻彷彿是她的一樣?她分辨不出傷口在哪裡,但那創痛卻像從心揪出,痛至四肢百骸,不能自己。
隨著秋衾覆上的手,清涼如泉撫慰她顫動的身子。
鬆開了緊咬的牙,感覺到額上沁出的汗水。她回握了秋衾的手,他也是如此嗎?也是一把記憶揭開,就痛徹了身心在折磨自己嗎?
是的!她彷彿聽到秋衾的心中這樣回答。生平第一次,她不知道該責怪老天,還是詛咒命運,竟讓兩人背負了相同的苦痛。
但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會殺殊冥王;她怎樣都無法忍受拿著刀子刺進別人身體的感覺。她可以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只是……她不能殺人。
馬車駛進了皇城,通過了高聳雄偉的皇都城門。當然,馬車內仍深陷黑暗的二人,對於一切一無所知。
來到皇城後,二人確實被分開隔離了。經過無數的曲折路徑與階梯,將蒙眼的黑布解下,再睜開眼時,秋衾已身在牢房中。果然如他所想,只不過這牢房夠大,用的東西也一應俱全。
鐵門外重重的守衛,看來有再好的輕功也無處施展了,而主人給的唯一指令就是「等」字。盤起雙腿在床上調息,看來能做的事,就只有等了。
瞳兒重見光明時,確實被嚇了一跳,她被一群衣著光鮮的侍女伺候著入浴。
偌大浴池,是用白色大石所砌成,浴池四周寬大的走道上,鋪著軟墊及毛毯,其上分別置放著幾組睡榻及小床。
沐浴完畢,換上衣服後,她被帶到一間房間。與其說是房間,不如稱之為密室還比較恰當。這間石室除了一道出口外,不見窗戶,倒是有數個圓形的通氣孔在牆上方。小貓小狗倒是可以進出,至於人嘛……就不用說了!
房內的擺設,簡直是極盡奢華之能事。四方角的爐火,雖然只升起一爐,在略為昏黃的爐火下,她還是能將房內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中間那張夠五、六人合睡的大床,吸引她的注意力,她上前看個仔細,床上的被褥雖厚卻輕,摸起來既舒服又滑手,不知是什麼質料做的,她長年居住在深山,這些事,她自然是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