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吃完簡單的午餐之後,她修書一封,派小菊替她跑一趟。
傍晚時分,她走進寒花過去住的院子。如今,范啼明沒理由不大肆到整修一番,不過在清理舊跡之前,她準備好生利用一次。
「她看了信,應該會來吧?」
默嬋其實也無十足把握,只是希望收到「死者的信」能令林翦冰好奇前來,解開她心中的迷思。
不錯,她在鉤林翦冰。
她在信裡是這樣寫的:
冰兒表妹:為姐在舊居等你,有事相談。
寒花
寒花的舊院子離後門較近,她也相信林翦冰若肯來也會從後門進入,所以她打開後門的鎖,躲在一旁等待期盼中的結果。
正當她等待有些不耐煩,門突然被推開了,林翦冰像作夢似的「飄」了進來,一身的白衣,簡直像個幽魂。默嬋看在眼裡,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寒花姐!寒花姐!我來看你了!」
默嬋走出藏身處,立在夕陽下。林翦冰一轉身就可以看到她,抬起迷濛的雙眼,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
「你是誰?怎會在寒花姐住的地方?」
「這裡是我家。」
「你家?」林翦冰看起來意外而懷疑。
「不錯,我在這兒住了有一段時間,不時可以和余寒花的鬼魂溝通,她告訴我許多林家的故事,包括這一次的殺人命案。」默嬋故弄玄虛的說。
林翦冰顫抖了一下。
「寒花姐的鬼魂……不,不,她沒有告訴我,從來沒有告訴我!她為什麼和你溝通?我是她的姐妹,她應該回來找我才對。」
默嬋猛然一揚頭,蔑視她:「因為你不潔,你的雙手染滿了鮮血——」
林翦冰發著抖說:「你是在開玩笑吧?」
「是你殺了你的繼母甘靈妃!」默嬋逼近她,指控道:「那一晚她很生氣,喝了許多酒,睡得很沉。你半夜偷偷的爬起來,偷偷的潛入她的房間,手裡拿著一把斧頭——好利的斧頭呀,不用太費力氣就可以把那張討厭的臉劈成兩半——」
「啊!啊——」林翦冰的兩眼突然圓睜發亮,不再是小老鼠的眼神,不再可憐兮兮的,宛如瘋狗噬人,她的雙手就像猛獸的利爪一樣掐住了默嬋的脖子,臉上有種殘酷、惡狠的滿足神態:「他們都取笑我,取笑我——統統該死,你們統統該死——」
默嬋想叫,卻只發得出軟弱、無望的聲音。
她拚命掙扎,但掙扎一點都沒用。這只「小老鼠」的力氣居然比她強,一定是瘋了,聽說瘋子都很有力氣……
林翦冰狂笑出聲,尖銳、瘋狂、非人的笑聲。
默嬋心想她快死了,她想到她的相公、姐姐、姐夫、元寶、小叔……
奇怪,她最後竟想起巫起揚,想到他說的那句話:「我不相信——不可能有任何人讓自己像林翦冰那樣可憐。」巫起揚居然說對了。
「喔,相公!相公……」
一陣暈眩和痛楚襲來,她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接著就失去了知覺。
「默嬋!默嬋!」
一個杯子壓在她嘴邊,她吞嚥了一點東西進去,好苦!哦,她的喉嚨好痛!
有人輕搖她,她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張口叫道:「相公!」熱淚隨即湧上眼眶,好酸澀,想忍卻又忍不住。
范啼明沒有一句責備的話,輕輕的為她拭淚。她截止發覺得難受,滿心的酸楚,猛然坐起身抱住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如何不氣她給自己招來禍端?幸虧他及時趕回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扣扣她的背脊,哄道:「沒事了就好,沒事就好。」也不管她聽得見聽不見,安慰自己的成全居多。他的優點是既往不咎,不會小題大作。
她悄悄抬起淚眼,他的笑容使她心情一寬,一股暖意流蕩在胸懷裡。
「我說過不再哭的。」她拾起落在枕邊的手絹拭淚,喃喃道:「我真是太傻了,竟然以為可以嚇唬林翦冰到衙門自首。」
「別再做這種事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字地說:「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知道嗎?」
「不會了,不會再有第二個林翦冰出現。」默嬋想到生死一瞬間的恐懼,雙手掩面,打了個寒顫。「是你救了我?」她抬臉詢問:「你怎會及時趕回來呢?」
他抱抱她,緩緩的說:「是寒花告訴我一件事實,當年不是舅舅林蒼澤用藥迷昏我,是舅媽徐氏設計把我賣給馬販子,因為她自己的兒子死了,她不能忍受別人的兒子在她面前神氣活現。可是,誰會懷疑她呢?她和今天的林翦冰一個模樣,都那麼可憐、無助,活脫脫一副受害人的樣子,所以我也就一直以為是舅舅為了謀奪余家的財產才幹下惡行。只有寒花慢慢發覺不對勁,她懷疑舅媽的腦子有毛病,也擔心這種毛病會遺傳給下一代。當她得知甘靈妃被害,她要我立即兼程趕回,她很瞭解你,料到你會猜出真兇是誰,危險的是你不知道對方有瘋病遺傳……」
「不,」她聲如蚊蚋:「我曾想過她可能不正常。」
「那你還敢約她前來?」
「我沒見過瘋子,不知道發作起來那樣可怕。」
他板起臉。「如果我告訴你,服侍她的丫頭也是被她巧妙害死的,只因丫頭說了一句不太有禮的話。你聽了賓,會不會謹慎一點?」
「真可怕!」默嬋瞪大眼睛。「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舅舅已經將她送交官府,他也明白不能再包庇下去。」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知女莫若父』,他心裡很恐懼那是真的,又沒勇氣去面對可憐的女兒,只好來找我們,然後自己把眼睛蒙起來不要看,真是懦弱!」
默嬋淡然笑,搖了搖頭。
「『惡妻孽子,無法可治』,並非真的拿不出辦法,而是關係太親密,教人狠不下心腸,只有消極的『拖』字訣。」
范啼明突然掩住她的口,以奇怪的眼光看著她。
「我們別再談論那些事了。」他的手臂圍著她,低柔的說:「把那些全忘了,好嗎?想想我們的生活,我們的未來!默嬋,你準備好要同我回家了嗎?」
「回北方牧場?這樣快?」
他聽到她聲音裡那股近乎孩子氣的驚疑,不禁啞然失笑了。
「除非你改變主意,否則遲早都要起程的。」
她認真的望著他的眼睛,發現他說的都是事實,不由得露齒一笑。
「我說過不管你去哪兒,我的腳步永遠跟隨著你,即使你想拋下我也辦不到。」
「這是傻話。」他笑開了,好溫柔地說:「我一輩子看著你,也不會厭倦!而且,我不會再冒著失去你的危險,讓你有機會離開我身邊。當我瞧見林翦冰掐住你的脖子,我全身的血液幾乎凍住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更甚於我幼年被賣給馬販子所感受到的。」
「相公!」她再度埋進了他懷裡。「帶我走吧!不管天涯海角,何時何地。」
「默嬋,我的愛,我會用我的一生來照顧你、保護你。」
范啼明對自己許下諾言。
不數日,他們開始打點行裝,準備遷居北地牧場。水鄉江南,暫別了!
江庭月少不得哭哭啼啼,再一次埋怨張師涯選錯妹婿。張師涯的反應很有風度,直說「愚目山莊的大門隨時為你們而開。」元寶仍舊沒消息,默嬋很是掛心。
一個月後,他們終於起程了。
默嬋不免生出鄉愁,范啼明早有安排,讓何道堯跟貨物商隊先回牧場,他陪伴嬌妻一路遊玩,閒時陪她對嘴,讓她慢慢適應北方口音。
北方遼闊的天地,成群的牛羊,豪邁的兒女,正等著迎接主人歸來。
范啼明的胸懷漲滿了豪情,柔聲對妻子道:「就快到了,默嬋,你看——那是我們的牧場,我們的家。」
默嬋甜蜜地依偎著他,因為他說「我們」。
假使范啼明曉得,早在十天前,一大批的嫁妝已經平安的運抵牧場,交由總管簽收了,他將作何反應?
可以想見,在長江的那一頭,張師涯正得意的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