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他越來越懷疑這位賓客的身份了。
當初,大人只交代他們不能怠慢這位貴客,說這位六爺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整個中都府的人皆不能怠慢這位客人,而除此之外,大人什麼都沒說。就算有些懷疑,究竟是什麼人竟讓嚴大人這麼地看重,而且還下令全府好生侍候,誠惶誠恐的模樣幾乎變成有些忌憚了,但他終究沒多想,只當作命令來執行,直到今日,也就是適才的瞬時對峙──
不是錯覺,那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非凡氣勢與令人望而生畏的泱泱氣度,在在讓人覺得此人的不凡,這不由得讓人感到好奇……他到底是誰?能使得嚴大人這麼緊張,這位號稱「六爺」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隊長?」聽見了命令,但所有的侍衛在收起手中的長刀前還是有些遲疑。
「還不退下?傷了『貴客』,你們誰擔待得起?」侍衛隊長沒好氣地斥責道。
「貴客」這兩個字有著無比的效用,所有的侍衛遲疑但確實地收刀退了開來。這些天來,要所有人好生侍候「貴客」的命令早傳達給每個人,差別只在於見過這「貴客」或沒見過而已。
這變化讓伍薏兒不敢相信地眨了下眼,懷疑自己所看見的。
貴客?什麼東東啊?
困惑讓她直覺看向君無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覺得此時的君無上有種尊貴非凡的氣勢,那種跟之前她所看到的,懶洋洋有如一隻懶貓兒似的輕鬆模樣早已不復見。
「侍衛大哥,那……」小女僕害怕的視線在床鋪上的病人及傳聞中的貴客身上游移。
同樣也聽過這位貴客的事,但她更擔心倒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少爺。誰都知道,少爺是大人的命根子,要是有了什麼萬一,這事誰擔待得起?
「還不快讓人去請大夫?」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君無上很自然地下了指令,差人去請大夫來,那順口的模樣看得出,他該是個習慣作決定的人。
看著他泰然自若地指揮大局,那種無比怪異的感覺更甚了,伍薏兒呆楞楞地看著他。
就像是察覺到她的注視,君無上回頭看著她,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下給了她一個極不正經的戲謔笑容。
此舉完全打破伍薏兒瞬間的迷思。
去!原來是錯覺。
就說嘛,這個人怎麼可能有什麼尊貴的氣質?真要說的話,好吃懶做的氣質倒是不少,尤其看他那麼會支使人的樣子,恐怕也是好吃懶做的本性使然,養成他理直氣壯使喚人的本領。
「這裡我們幫不上忙,走吧!」也不管她怎麼想的,君無上攬著她纖細的肩,大搖大擺地想走人了。
「侍衛大哥?」小女僕緊張地看向退到一旁的侍衛隊長,深深害怕著,如果大人的寶貝少爺有了萬一,那事情要怎樣了結才好?
沒辦法給予任何答案,同樣深怕被遷怒的侍衛隊長一臉為難,無措的目光看向正準備離開的君無上。
君無上停下腳步,對著擔憂中的所有人微笑──
「無妨──」
「是誰?擅闖少爺房間的大膽狂徒是誰?」
君無上還沒說完要承擔下一切後果的承諾,愛子心切的嚴晁梁已經像是一陣颶風般地飆了進來。
「大……大人!」看著一臉狂怒的嚴晁梁,所有人嚇得全矮了一截,除了君無上及被他攬在身側、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伍薏兒。
她嚇了一跳,在所有人矮下一截的那一瞬間。她從沒看過這等陣仗,但更神奇的事還在後頭。
就在她因為他們那一聲「大人」的尊稱而直覺地豎起耳朵,正想要好好地看一下這個嫌貧愛富、狗眼看人低的「大人」長得是什麼德性,而又將擺出什麼樣的官架子,她也才好決定要修理他這個狗官到什麼程度的時候──
「六……六爺?」巨大的變化發生在一瞬間,君無上的存在讓嚴晁梁臉上狂怒的表情倏地僵住,他整個人定在原地,有片刻的時間像是反應不過來似的,表情扭曲的程度讓人忍不住讚歎──一個人的表情竟能如此豐富?!
那樣的反應,跟侍衛衝進來時的反應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而且還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差別之大,讓伍薏兒這個摩拳擦掌、準備要修理人的人都看呆了。
下意識的,她又看了眼身邊的君無上,心裡頭很明白,他絕對是讓這些巨大變化產生的原因,但她實在看不出,他這種人有什麼能耐造成這樣的改變?再說,她怎麼也想不通,他這個痞子樣的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六……六爺怎麼會在小犬的房中?」嚴晁梁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下……本官不見六爺,正擔心六爺安危讓人設法去找……」憶及君無上下達的不准洩漏他身份的命令,嚴晁梁急急地將下官二字改了口。
「沒什麼,一直聽你提起令公子的病況,我心裡惦著來府上叨擾卻沒見過他一面,所以特來探望。」君無上淡淡地解釋道。
「這怎麼敢當?該是讓犬子去拜見六爺,哪能讓六爺來探視犬子。」嚴晁梁連忙一揖,似是無限惶恐。
「好說好說,他病著,我來探視並不為過。」君無上隨手一擺,要他別多禮。
「本官代犬子謝過六爺關心,不過……犬子久病未癒,房中穢氣污濁,實在不勞六爺費心探視,還請六爺速速離開,以免沾染了穢氣。若要有什麼差池,那本官真是千萬個過意不去。」
「我剛來一會兒,正要離開,嚴大人多慮了。倒是令公子的狀況,很令人擔心吶。」君無上搖搖頭,表示他的憂慮。
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愛子,嚴玉尚臉色死白,加上一床一被又一身的鮮血,嚴晁梁的身子微晃,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我讓人去請大夫了,到時候大夫怎麼說,記得告訴我一聲。」隨口吩咐下去,君無上不再多說什麼,帶著一頭霧水的伍薏兒逕自走人。
直到目送他離開後,嚴晁梁臉色鐵青地看了跪了一地的人,最後視線落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兒子身上──
沒有人敢說話,嚴晁梁向前走了幾步,直到兒子的床前,然後一言不發的,伸手輕撫了下那帶血的枯槁面頰。
看著嚴晁梁的靜默不語,所有人心驚膽戰,裡頭職位最高的侍衛隊長直覺責無旁貸,硬著頭皮想代所有人開口解釋。「大人──」
他的開口引來嚴晁梁的視線。
空氣中,存在著一股很不自然的靜默,無形中所有人都感到一股相當沉重的壓力,驀地,嚴晁梁終於開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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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被帶到君無上暫居的院落後,伍薏兒拍開他緊攬住自己的手,神情肅穆地看著又一副不正經模樣的他。
即使再遲鈍,聽見他與嚴晁梁的對話後,也該覺得不對勁了。
「呵呵,你總算肯問了,我還以為你要一直叫我喂喂喂的,直到我老死呢!」他輕笑,輕鬆自在的模樣與她小臉上的嚴肅截然不同。
「你到底是誰?」她沒讓他故作輕鬆的樣子給搪塞過去。
「君無上,我姓君,名無上,京城人氏,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話。」
「不光是這樣,除了君無上這個名字,你到底是誰?是什麼身份?」她沒放過他。
薏兒過慣了深居簡出、不問世事的生活,也知道自己沒見過什麼世面,但她可不笨,在經過剛剛的事、見過衛衙中都大人對他的態度後,不管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她知道他的身份必有可議之處,絕不是他說的姓君名無上那樣簡單。
「怎麼這麼問呢?」他挑眉,像是不明白她怎會有這樣的疑問。
「你一點都不像是走狗之流。」她嚷道,像是提出有力的證明。
「是誰告訴你,我是中都府的走狗?」他不以為然地反問。
「是……」一個「你」字讓她卡在喉嚨中說不出口,因為想到他從頭到尾都沒承認過這一點。
「我沒說過的,是不?」他輕笑,不在乎用的是什麼方法,就是高興她頑固的小腦袋終於瞭解到這一點──因為他實在很不想再從她的口中聽到「走狗」這一類的話了。
她頓住,他真的是從沒說過,一開始就是她自己認定的,而且怎麼也不肯相信他的辯解。
「你早就該相信我了。」他說。語氣中有著一絲冤屈得以昭雪的得意,但更多了些被誤會的埋怨。
「我……我……」錯認的事實讓她無話可說且無從反駁起。
「我的自尊讓你這樣踐踏,你不能想像,我的心裡……心裡有多難過。」背過身,他幽幽地說。從背影看去,就像是個失意的傷心人一般。
「對……對不起嘛。」沒想到她的錯誤會帶給他那麼大的傷害,伍薏兒道歉,顯得有些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