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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蘇珊·伊麗莎白·菲力普斯

  他的碰觸益發緩慢、誘人,但她只想達到目標。她拉扯他的臀部,催促他進入。終於他移動雙腿,定在她的入口處。

  她立刻明白到他的進入不會容易,不像和邁克時。她咬緊牙關,貼著他扭動,直到他失去控制力,深深埋入她的體內。

  即便如此,他並沒有移動。她抬起臀部,催促他快一點,抵達她想到的地方,做完她必須做的事--在理智入侵她被酒力浸蝕的腦海、大聲吶喊之前;在她必須面對現實之前--她正在違反她畢生的信念,而且這是大錯特錯的!

  他移動、後退,灼熱、氤氳的眸子凝望著她。她閉上眼睛,不想看到他,儘管他是如此優秀。他的手來到兩人的身軀間,撫弄著她,但他的耐心反而讓一切更糟。酒在她的胃部翻攪得劇烈,她推開他的手,拱起臀部。他終於明白了她的暗示,開始緩慢、堅定的衝剌。她咬著下唇,計算著往後、往前,再度推開他的手,抗拒著陰鬱的自我背叛感。

  彷彿過了永恆後,他終於得到了滿足。她忍受他的痙攣顫動,等著他離開,翻身側躺。她隨即一躍而起。

  「艾妮妲?」

  她不理他,盡快穿回衣服。

  「艾妮妲?有問題嗎?」他以意大利文問。

  她自皮包內掏出一把紙鈔,丟在床上,如飛箭般快速地逃離了房間。

  十八個小時後,伊莎的頭痛宿醉仍未得到紆解。她在佛羅倫斯的東南方某處,開著輛排擋不順的飛雅特小車,行駛在路標上寫著陌生文字的陌生道路上。她的針織衣被安全帶擠成一團,頭髮也因為宿醉沒有打理,而如同飛蓬般散亂。她痛恨自己一身邋遢不整、沮喪的模樣,納悶一名擁有高等學歷的女子究竟能在犯下多少錯後,依然可以抬頭挺胸--

  考慮到現在頭痛欲裂的情況,她不能。

  她根本還來不及看清楚,前方的招牌就已一閃而過。她緩下車速,停在路邊倒車。她倒不擔心會撞到後方來車:她開了數哩路,還沒有看到半輛其它車子。

  據說塔斯坎尼的鄉間美得如詩如畫,但她在天黑後才上路,什麼都看不到。她應該早一點出發的,但她直拖到午後才慢吞吞地爬離床上,然後她就一直坐在窗前發呆,試著祈禱,卻沒有辦法。

  車燈照亮了「卡薩裡歐」的標誌。顯然她誤打誤撞,走對路了。上帝保佑愚人!

  你昨晚又在哪裡,上帝?

  絕對下在佛羅倫斯。但她不能將發生的一切怪罪於上帝或酒上,是她個性上的缺陷鑄成一生的大錯。她背叛了自己畢生的信念,最後發現費博士是對的。性無法修補內心的破碎。

  她開回路上,繼續前行。一如大多數的人,她生命中的破碎始於童年。但人們總不能一輩子都將自己的失敗怪罪到雙親頭上。她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然而他們的一生卻在一團混亂和感情的放縱中度過。她的母親才華洋溢,但好酒貪杯,還過於賣弄性感。她的父親同樣才華洋溢,卻同樣嗜酒如命,而且對所有人都懷抱敵意。這些因素導致他們即使在各自學術領域內是翹楚人物,兩人卻始終無法得到終身聘。她的母親偏好和學生發展出不倫之戀,她的父親則和同事相處得如同水火。伊莎從小跟著他們由一個城鎮搬到另一個城鎮,親眼見證他們失控的災難人生。

  其它小孩從小渴望擺脫父母的管束,伊莎則渴望著生命中未曾有過的紀律。她的父母只是將她視為兩人爭鬥中的棋子。為了自保,她十八歲那年就離家自力更生。六年前,她的父親死於肝病,母親不久後也跟著去世。她盡了為人女的責任,為他們送終。但她對他們的悼念,還遠下及對兩條白白虛擲掉的生命的感慨。

  她經過一條狹窄的小鎮商店街,車燈照亮了兩旁古色古香的石頭建築,唯一比較突兀的是電影院外懸掛的巨幅海報。領銜主演的是梅爾·吉勃遜,男配角則是最近當紅的范倫恩。

  她恍然大悟。她一直覺得但丁很眼熟,但他根本不是某位文藝復興時代的大師筆下的人物,而是像極了最近逼得施靄麗自殺的動作片男星的翻版。

  她的胃部再度不安地翻攪。她究竟看過多少部范倫恩演的電影?太多了。邁克是動作片迷,而且愈暴力愈好。至少以後不必再陪著他看了。

  她納悶范倫恩是否對靄麗的自殺心存愧疚,但那或許反而增加了他票房的魅力。為什麼好女孩總是會迷戀上壞男孩?或許是拯救者的角色幻想吧!她們自信能夠引導浪子迷途知返--太遺憾世事並不盡如人意!

  她離開鎮上,往前又開了兩哩路,看到地圖上標示的岔路往右轉。一旁的路標寫著「天使園」由此入。她沿著上山的路開了一會兒,來到標示著「天使園」的雕花鐵門前,再遵照指示轉向右邊的碎石小路。她租下的農舍就附屬於「天使園」所有。

  她往下坡開了一小段路,轉個彎,一棟破舊的石造建築出現在眼前。她猛睬煞車、停下車子。好一晌,她只能坐在車上,愣愣地瞪著它。她終於關掉引擎,頭垂在駕駛座上;心裡滿溢著絕望。它根本不像中介所描述的重新整修過,反而像棟只有牛只居住的廢墟。

  獨處、休息、沉思、採取行動。性的治療早已被剔除在計劃外,現在她根本連想都不會去想。

  這棟屋子保證能夠提供孤獨,但是休息呢?她又要怎樣在這棟廢墟裡沉思,採取行動並重新開始人生?她的錯誤似乎愈准愈高,讓她自覺得無能至極。

  她揉著眼睛。至少這解開了租金便宜的謎。

  她勉強打起精神,拖著行李箱走向門口。週遭安靜得她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此刻她願意放棄一切,聽到警車鳴笛由街上呼嘯而過,或是飛機自頭頂隆隆飛過。但她唯一聽到的是蟋蟀的鳴叫。

  正如中介在信裡昕寫的,厚重的木門沒有上鎖,推開它時,樞紐發出的嘎吱聲像極了三流電影裡的爛音效。她武裝好自己,等著一群蝙蝠迎面飛來,但迎接她的是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和岑寂。

  「自憐只會癱瘓你的行動力,朋友。別在心裡自居為受害者。你不是受害者,你擁有神奇的力量。你是--」

  閉嘴!她告訴自己。

  她在牆上摸索到開關,打開聖誕樹狀的立燈。她累得只注意到光禿禿的石頭地板、幾件古老的傢俱,和通往樓上的石頭階梯。

  至少這裡沒有住牛。

  她已經累得沒有精力探索,只能提起隨身行李往上走。她找到一間還能使用的浴室--謝天謝地,聖母瑪莉亞-還有一間彷彿修女房的簡樸臥室。在她昨晚所做的一切後,這似乎再諷刺不過了。

  倫恩站在卡瑞利亞橋上,俯視著下方潺潺流過的亞諾河水。風拂起了他額前的短髮--今天下午才剪的。他也刮了鬍子,取下棕色隱形眼鏡。反正今晚他也無意在公眾面前曝光。

  昨晚那個法國女人突然落荒而逃,而他一點也不喜歡看錯人。儘管他如願得到了一夜情,但他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似乎就算他不去找麻煩,麻煩也總會主動找上他。

  一對街頭混混由橋的另一端走來。他們打量著他,彷彿在評估他是不是可以下手搶奪皮夾的肥羊。他們囂張的走路姿態令他想起自己的年輕時代,只不過他的犯罪行為大多局限於自我毀滅。他曾經是離經叛道的龐克族,也很早就明白自己破壞性的行為只是為了贏得注意。畢竟,再沒有比壞小孩更惹人注目的了。

  他伸手掏煙,儘管他已經戒煙多月。揉縐的香煙包裡只剩下一根煙,這是他帶了數個月的緊急存糧。

  他點燃煙,在橋邊按熄火柴,冷眼看著兩名小混混走近。令他失望的是,他們互相交換不安的一眼,越過他繼續往前定。

  他深吸了口煙,告訴自己忘掉昨晚。但他似乎就是沒有辦法。那名女於的棕眸裡閃爍著智能之光,矜持的成熟世故吸引了他,也因此他無視心中的預警選擇了她。他有種不安的感覺,彷彿是自己攻擊了她。他或許會在銀幕上強暴女人,但在真實生活裡,那是他無法想像的惡行。

  他離開橋面,走過空蕩蕩的街頭:心情惡劣無比,儘管他應該是站在世界的頂端,並即將達成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標,霍傑肯所導的電影會讓他更上一層樓。雖然他擁有的錢已夠他一輩子都不必工作,但他喜愛拍電影,而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角色,令觀眾永誌難忘的惡棍,就像「沉默的羔羊」裡的安東尼霍普金斯。但他還有六個星期才會開拍「夜之殺戮」,而佛羅倫斯快要令他窒息了。

  靄麗……昨晚的女人……感覺一生的成就毫無意義……老天!他已經厭倦透這種沮喪的心情了。他叼回香煙,雙手插回口袋,垂下肩膀,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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