飾演這個角色的原本是墨克維,但觀眾愛極了由倫恩演出這名英俊的惡魔。在今夜之前,他一直避而不看「殺戮同盟」,但既然影評家的反應還算溫和,他決定試試。結果是大錯特錯!
強暴犯、連續殺人犯或受雇的殺手--天殺的謀生方式!除了在影片裡虐殺女人外,他還折磨過梅爾吉勃遜;用熨斗砸過班艾佛列克的膝蓋;將皮爾斯布洛斯南打得鮮血淋漓;用載著核子彈頭的直升機追殺丹佐華盛頓。他甚至殺死過史恩康納萊--單單是這項罪名,他就該下地獄。沒有人能夠惡整史恩康納萊!
然而,這些明星總會在電影結束前結清總帳。倫恩曾被絞死、被火燒死、被斬首,還有去勢--那是最傷人的。現在,他為了逼迫美國的電影甜心自殺,在觀眾面前被肢解,只不過--等等,那是他真實的人生,不是嗎?天殺的,再真實不過的人生!
銀幕上的尖叫令他頭痛欲裂。他望向銀幕,正好看見紅髮女郎倒地,鮮血飛濺。算妳倒霉,甜姐兒。誰叫妳要被一張英俊的臉孔騙了?
他的胃和頭部都無法再忍受更多了。他溜出黑漆漆的電影院,融入佛羅倫斯溫暖的夜裡。他的影片確實在全球都極為賣座。倫恩環顧週遭,確定沒有人認出他--觀光客和當地人都忙著享受街景,無暇他顧。
他不想和影迷打交道,並在旅館房間內刻意變裝後才出門。他戴上棕色隱形眼鏡,掩飾註冊商標的銀藍色眸子,黑髮凌亂垂肩--兩天前他在澳洲拍完片時,還梳理得整齊油亮。
他沒有刮鬍子,藉此掩飾鑿刻般的下顎。儘管他寧可穿著休閒上衣和牛仔褲,他換上了意大利當地有錢人的穿著:黑色絲襯衫、暗色長褲和名貴的皮鞋。保持低姿態對他是全新的經驗。他習慣於鎂光燈的照射--但現在則不。
他應該回飯店睡到中午,補個好眠,然而他太過煩躁得無法入眠。如果他的死黨在,他們會去俱樂部鬼混--也或許不。俱樂部早巳失去了吸引力。不幸的是,他是個夜貓子,卻還沒想出消磨夜晚的好方法。
他經過一間屠宰鋪,和一副豬頭隔窗正眼對上。他別過頭去。過去幾天真是爛透了。上個星期,他的前女友、好萊塢最受歡迎的女星施靄麗在海灘別墅自殺了。靄麗一直持續性地嗑藥。他懷疑她的死根本是用藥過度,並氣得甚至無法為她感到哀悼。但有一件事是他可以肯定的--她絕對不是為了他自殺。
即使在他們約會的期間,靄麗就在乎自己的容貌遠勝過他。但觀眾愛她,而且小報偏好腥氈情色的報導。絲毫不足為奇的,他被選為最佳男主角:好萊塢的銀幕壞男孩負心薄倖,迫使美國甜心靄麗為情自殺。
既然他的演藝事業是建立在壞男孩的形象上,他只能自認倒榍。但他一點也不喜歡那種被媒體解剖的感覺,因此他決定消聲匿跡六個星期,直到下一部電影開拍。
他原本計劃找個舊日女友去加勃比海度假,重拾拍片期間被迫冬眠的性生活。但在靄麗自殺的新聞鬧大後,他只想遠離美國。於是他來到了他的出生地意大利,也是下一部影片即將開拍的地方。他打算趁這段期間融入當地的氣氛和新的角色之中,而他可不想帶個只想曝光上鏡頭的女朋友來礙事。
天殺的!他可以忍受獨處個幾星期,等靄麗自殺的風波淡去,生活重回正軌。這段期間,當個沒沒無聞的小人物還滿新鮮的。
他抬起頭,發現自己來到佛羅倫斯的市中心,人潮擁擠的西格諾裡廣場。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最後一次獨處是什麼時候了。他挑了個露天咖啡座坐下,侍者立刻過來招呼。
考慮到他的宿醉,他應該點可樂才對。但他很少做應該做的事,因此反倒點了一瓶上好的「布魯諾」。
侍者遲遲才將酒送上來,惹來他的橫眉豎目。他惡劣的心境源自於睡眠不足、飲酒過量,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倦意——因為靄麗的死,令他明白到光是金錢和名聲是不夠的,再多的鎂光燈都不夠亮。他感覺煩躁、厭世,渴望著更多--更大的名氣、更多的錢……以及更多、更多。
他提醒自己下一部影片會讓他功成名就。邪惡的史凱帕是每個男星夢寐以求的角色,而他是導演心目中的唯一人選。這是畢生難逢的良機,他可以藉此躍升為一線票房巨星。
他緩緩放鬆身軀。一旦「夜之殺戮」開拍,他又得辛苦上數個月。他打算在那之前好好地品味意大利;放鬆自己、盡情享樂。他往後悠閒地靠著椅背,啜著美酒,等待生命的樂趣找上他。
伊莎仰視多摩大敦堂的粉綠色圓頂;心想,佛羅倫斯的著名地標俗氣遠勝過壯麗。她不喜歡這座城市,入夜後它仍然擁擠、嘈雜。傳統上,意大利是心靈受傷的女人前來療傷的聖地,但對她來說,離開紐約卻是個可怕的錯誤。
她告訴自己要有耐心。她昨天才剛抵達,而且佛羅倫斯並下是她最終的目的地。事實上,它是由命運、以及她的朋友妮絲突然改變心意促成的。妮絲一直夢想前來意大利,也終於請到了長假,得以離開在華爾街的繁忙工作,在塔斯坎尼的鄉間租下小農舍,以便度過九、十月。
妮絲原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寫本給單身女子投資策略的書。「意大利最能夠提供靈感了,」妮絲在她們共進午餐時道。「我會在白天寫作,享用美食,夜裡啜飲美酒。」
但就在妮絲簽下夢想中的農舍租約後下久,她遇到了她的夢中情人,根本不可能離開紐約。於是伊莎以相當合理的價格,轉租到了塔斯坎尼的農舍。
這份租約來的時機似乎再合適不過了。紐約的生活已變得令她無法忍受。費氏企業名存實亡;她的辦公室關閉,員工都離職了。她沒有新書的合約,也只剩下極少的錢。她心愛的宅邸,連同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拿去拍賣繳稅--包括雕刻著費氏睿語的拉裡克水晶花瓶。她唯一剩下的只有身上的衣服、破碎的人生--以及在意大利農舍的兩個月租約,可以讓她好好思索一下如何東山再起。
某個人撞到了她,嚇了她一跳。人潮逐漸稀疏,紐約人的警戒習性升起,她改往西格諾裡廣場走去。一路上,她告訴自己她所做的決定是對的。她必須和熟悉的一切劃清界線,才能夠停止感覺,或屈服於哭泣的衝動。最終,她一定能夠往前繼續邁進。
她對如何開創新的生活有著明確的規劃。獨處、休息、沉思、行動--總共四點,就像四個基石。
「妳就不能偶爾衝動行事嗎?」邁克道。「妳一定得計劃好一切?」
邁克為了另一個女人拋棄她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但他所說的一切不斷入侵她的腦海,令她幾乎無法思考。上個月,她在中央公園裡瞥見他挽著一名穿著品味差勁的懷孕婦人。即使遠在五十碼外,她仍可以聽到他們愉悅、幾近傻氣的笑聲傳來。邁克和她在一起時,從不曾像那樣傻氣地笑過。事實上,伊莎幾乎已忘記那為何物了。
西格諾裡廣場就像佛羅倫斯的其它地方一樣擁擠。觀光客圍在雕像週遭,兩名樂師在海神雕像噴泉旁邊彈著吉他。維奇歐皇宮靜立在夜色裡,禁止觀光客進入。塔樓上飄揚中古時代的旗幟,啤睨傲視著下方的人群,正如十四世紀以來一般。
去年她花了三百美元買下的皮靴快要折磨死她了,但回到旅館的房間只會令她更加沮喪。她瞥見導遊手冊上介紹的維弗裡咖啡座,走過去挑了個露天座位坐下。
「晚安,小姐。」白髮蒼蒼的侍者以意大利文道,並不忘在接受她點單時調情。她原本想點雞肉燭烤,但它的價格甚至遠高過它的卡路里。她已經多少年不曾擔心過菜單的價錢了?
侍者離開後,她將桌上的鹽和胡椒罐移到正中央,煙灰缸挪到最邊緣。邁克和他的新婚妻子似乎過得很快樂。
「妳大過強勢了,」他曾說。「對一切都是。」但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如此渺小?
她很快飲盡第一杯酒,又點了第二杯。她雙親放縱的生活習性應該會讓她對酒心懷戒意的,但她人在異國,而且在她內心孳長了數個月的空虛已變得難以忍受。
「那不是我的問題,伊莎,是妳的……」
她對自己承諾過今晚不會再想它,但似乎就是沒有辦法。
「妳需要掌控全局,或許那就是妳不喜歡性的原因。」
那樣說太不公平了。她喜歡性;她甚至考慮過找個愛人來證明,但她從來就不贊成一夜情。或許是因為目睹雙親的錯誤,她向來無法接受隨便的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