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恩的廚藝比維多的好多了。」茱莉揶揄道。
「也比你的好。」維多笑道,眼底有著戲謔。
「但還比不上維多的媽媽。」
「噢,我的媽媽!」維多親吻手指。
倫恩笑了。「似乎所有的義大利男人都是「媽媽的男孩」。」
「的確,」茱莉附和。「傳統上,義大利男人在結婚前都和雙親住在一起。他們的媽媽為他們煮飯、洗衣、跑腿,將他們當國王般侍候。讓他們變得不想結婚,因為他們知道年輕的女性不可能像他們的媽媽一樣迎合他們。」
「是的,但你會做其他事。」維多以指尖梭巡著她的肩膀。
伊莎覺得肩膀搔癢,倫恩望向她的笑容令她的血流加促。她曾在銀幕上看過同樣的笑容──就在他引導毫不起疑的女人走向死亡陷阱時。但……那也不賴。
茱莉偎向維多。「現在愈來愈少有義大利男人結婚了,也因此義大利的出生率極低──全世界最低的。」
「是嗎?」伊莎問。
倫恩點點頭。「如果趨勢不變,義大利的人口在未來四十年內會減少一半。」
「但這是個天主教國家,通常那意味著許多孩子。」
「許多義大利人甚至不去作彌撒了。」維多道。「我的美國客人聽到真正信仰天主教的義大利人如此之少時,都很驚訝。」
朝小徑而來的車頭燈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伊莎看一下表。現在已經十一點,對訪客來說似乎太晚了。倫恩站起來。「我去看看是誰。」
不久後,他帶著崔西走回花園。崔西疲憊地朝她揮揮手。「嗨。」
「先坐下,免得累倒了。」倫恩皺眉。「我去替你弄些吃的。」
倫恩回到廚房,伊莎為大家互相介紹。崔西穿著另一套縐巴巴的昂貴孕婦裝,卻依舊艷光照人。
「今天觀光得怎樣?」伊莎問。
「棒極了──沒有孩子。」
倫恩端著剩菜出來,放在崔西前面,再倒了杯礦泉水。「趕快吃完回家。」
維多顯得震驚不已。
「他是我的前夫,」崔西解釋。枝狀吊燈的最後一根蠟燭也熄滅了。「倫恩的好客精神就像剩菜一樣。」
「你慢慢吃,」伊莎道。「他只是像往常一樣,不知體貼為何物。」但他倒是體貼地為崔西裝滿了一整盤的菜。
崔西滿懷渴望地望著農舍。「這裡是如此平和──沒有孩子。」
「想都別想,」倫恩道。「我已經搬進來了,沒有房間給你住。」
「你沒有搬進來。」伊莎道,明知事實如此。
「放輕鬆,」崔西道。「儘管我巴不得擺脫孩子,過去幾個小時,我也瘋狂地想念他們。」
「千萬別讓我們多耽擱你片刻。」
「他們都已經睡著了,沒有理由趕回去。」
只除了跟你的丈夫和解之外,伊莎想著。
「告訴我,你今天去了哪裡。」維多問道。
談話轉向當地的景點,只有茱莉始終保持沉默。伊莎注意到崔西出現後,她變得格外安靜,幾乎是怨恨的。這令伊莎費解,崔西的態度一直是友善的。
「我累了,維多,」茱莉突然道。「我們該回家了。」
伊莎和倫恩送他們走到車邊。茱莉似乎恢復了好心情,邀請他們下星期過去用餐。「而且我們可以找時間去摘蘑菇,不是嗎?」
今晚她玩得如此盡興,幾乎忘了維多和茱莉是試圖將她趕離開屋子的共謀,但她還是同意了。
夏氏夫婦離開後,崔西也走向自己的車子。「我也該回去了。」
「如果你想要,明天我可以帶孩子,」伊莎道。「那能讓你和漢利有機會談談。」
「你不行,」倫恩道。「我們已經有計劃。而且伊莎不認為該多管別人的閒事,對不對,伊莎?」
「相反地,我活著就為了多管閒事。」
崔西疲憊地微笑。「明天中午,漢利應該已經在前往瑞士的半途了,伊莎。他絕不會讓和妻子談談這種小事打斷他的工作。」
「或許你低估他了。」
「或許不。」崔西擁抱了她,而後是倫恩。他安慰地輕拍她的肩膀,扶她上車。「我會給安娜和瑪妲小費,謝謝她們今天替我照顧孩子。」她道。「謝謝晚餐的招待。」
「別客氣。還有,別做出比平常更愚蠢的事。」
「我不會的。」
崔西離開後,伊莎的胃就像在翻觔斗。她尚未準備好和倫恩獨處。她需要更多時間,接受她將會成為他的單身漢床頭另一項戰利品的事實。
「你又在緊張了,對不對?」他看著她走進廚房。
「我只是要清理善後。」
「我會付錢要瑪妲去做。老天!別這麼緊張,我不會立刻撲向你。」
「你認為我怕你?」她撕下廚房紙巾。「仔細想想,無法抗拒先生,我們的關係是否更進一步是我的選擇,不是你的。」
「我甚至沒有投票權?」
「我知道你會怎麼投票的。」
他的笑容傳遞出氤氳的性訊息。「我也很清楚你是怎麼投票的,不過……」他的笑容逸去。「我們都需要確定我們是否想要更進一步。」
他在試圖警告她,彷彿她太過天真到不知道他並非提議長期的關係。「不必浪費唇舌。我唯一可能──我強調「可能」,因為我還在考慮想要得之於你的,是你美好的身體,因此你最好讓我知道如果我在事後甩了你,是否會讓你心碎。」
「上帝,你真夠勁!」
她抬起頭。「你卻不是。上帝,原諒倫恩的不敬。」
「那不是祈禱詞。」
「告訴祂。」
他一定知道他可以輕易讓她忘記她尚未準備好踏出最後一步──他只需再將她吻得暈頭轉向。她看得出他在心裡衡量是否該逼她,而當他朝樓梯走去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興或失望。
☆☆☆☆☆
崔西扶著欄杆上樓,感覺像懷孕七個月的母牛,頸子上還戴著沉重的牛軛。她愛極了懷孕,儘管在她低下頭洗臉時,甚至看不到水腫的足踝。之前她從不曾擔心像閃電般橫過小腹的妊娠紋,或是飽滿下垂的乳峰,因為漢利總是說它們美極了。他說懷孕令她渾身散發著「性」味。事實擺在眼前,現在他不覺得她性感了。
她越過長廊,走向房間,想著被她鵲巢鳩佔的前夫。考慮到她就這樣帶著四個小孩住進來,倫恩算是極有風度了,而那只證明了人和人之間的瞭解有多麼少──即使是你自認為最瞭解的人。
她打開臥室門,隨即頓住腳步。走道的燈光落在床上,漢利躺在大床正中央,酣聲微微傳來。
他還在。她並不確定他會留下來的。希望興起,但只有片刻。他留下純粹是因為責任感,明天一早他就會驅車離開。
論相貌,漢利當然比不上倫恩。他的臉龐太長,下顎太過固執,淡棕色的發已在頭頂微疏,眼角也多添了十二年前在宴會上初識時未有的紋路。
見到他的第一刻,她就想要脫掉他的衣服,但他一點也不配合。婚後他解釋像他這樣的男人並不習慣漂亮的女人看上他們。但第一眼她就知道她想要布漢利,並故意將酒灑在他的衣服上。漢利平穩的性格和穩重適足以互補她狂野、漫無目標的人生。
康納趴在他胸前,小指頭抓著父親的上衣領口。蘭妮睡在一側,已經踢掉了大半的毯子。芬妮蜷成球,躺在他的腳邊。只有傑瑞不在臥室,她猜想那需要極大的意志力,才能讓他留在自己的房間,而不是像個「妞兒」般和父親同睡。
這十二年來,漢利就像止火劑,一再容忍她的小題大作和感情用事。儘管他們深愛著彼此,這段婚姻並不容易維持。他天生潔癖,她卻懶散隨興;她的感情自由奔放,他則不喜歡流露感情,不論她怎樣逼迫。私心裡,她一直害怕他終究會離開她,找上和他個性相近的人──就像伊莎。
康納動了一下,爬上父親的胸膛。漢利直覺地擁緊了他。有多少個夜晚,他們就是這樣和孩子共度的?她從不曾拒絕孩子。那似乎不合邏輯,家中最安全的雙親在夜裡互相汲取安慰,卻讓最弱小的孩子獨睡。蘭妮出生後,他們甚至將床墊搬到地上,以免孩子摔下床,傷了自己。
他們的朋友聽了都覺得無法置信。「你們要如何擁有性生活?」但他們的屋子裡有著堅固的鎖,而她和漢利總是能夠找到辦法──直到最後這次的懷孕,他終於受夠她了。
他動了一下,睜開眼睛。他的瞳孔渙散,然後凝定在她的身上。有那麼一晌,她似乎在其中看到一閃而過的堅定愛意。但他的表情再度變得空白,她什麼也看不到。
她轉過身,另尋一張孤單的床。
☆☆☆☆☆
在卡薩裡歐市郊的小屋裡,維多擁緊他的妻子。茱莉喜歡以指纏著他的發,臉頰貼著他入眠──但此刻他的胸前濕濕的,因此他知道她哭了。她無聲的淚水令他心痛如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