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得寒毛豎立,但牛郎但丁根本不存在。真實的他是范倫恩,好萊塢的花心男星。見過他本人之後,她可以瞭解他如何逼得施靄麗自殺。伊莎已決定盡可能避開他。
「事實上,我是來這裡工作的,而且明天就得開始。」
「工作?太遺憾了,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和悅地道,喝完了酒,自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寫下電話號碼。「如果你需要我,打個電話就好。」
「謝謝你。」
他露出個燦爛似陽光的笑容,揮揮手離開了。至少他是試圖用魅力來趕走她--但也有可能是她疑心太重。她拿起「一名瑜伽者的自傳」,最後卻讀起了塔斯坎尼的旅遊導覽。她可以等到明天再開始重建事業。
她回到屋子時,天已經快黑了。廚房裡香味四溢,她循香定進廚房。瑪妲正在將一碗看起來很可口的湯放在餐盤裡,盤裡還有一杯伊莎的香堤酒,切好的麵包和番茄、黑橄欖。如果她以為晚餐是為她準備的,她可要大失所望了。瑪妲大剌刺地端著餐盤走出去。看來她得盡早學會享飪,不然遲早會餓死。
當晚她睡得好極了,次晨她在八點醒來,而不是預期的六點。她跳下床,匆忙走進浴室。這下她得縮減祈禱的時間,不然就無法配合時間表。她轉開水龍頭要洗臉,然而熱水就是不出來。她匆匆下樓,但廚房的水龍頭也沒有熱水。她試著想找到瑪妲,花園裡卻不見人影。最後她翻出了茱莉留下的名片。
「噢,是的,」茱莉在聽完她的抱怨後道。「你知道的,他們正在進行修繕工程,待在那裡比較不方便。如果你搬到鎮上,就不必擔心這種問題。」
「我不會搬到鎮上,」伊莎堅定地道。「我昨天和……屋主談過話了。你能夠盡快要工人修好熱水嗎?」
「我會盡快。」茱莉極不情願地道。
卡薩裡歐有座羅馬古城牆,教堂的鐘聲每半小時敲一次,而且到處都是孩子。他們在廣場上玩要,或是跟在母親旁邊,穿過迷宮似的鵝卵石街道。伊莎掏出茱莉留下的名片,核對街道的名稱。它們的拼法似乎都很相似。
她打電話給茱莉已經一天了,然而熱水還是沒來。她也打過電話給魏太大,但那名管家假裝聽不懂英文,掛斷了電話。瑪妲似乎絲毫不被缺乏熱水困擾。根據伊莎的時間表,現在她應該在寫作,然而熱水的問題令她無法專心。此外,她根本沒有東西可寫。她一向自律甚謹,今早卻再次睡得太晚。
一名年輕婦人牽著小孩越過廣場。「西諾拉,」伊莎走過去,遞出茱莉的名片。「請問薩林諾怎麼走?」
婦人抱起她的孩子,匆匆離開。
伊莎皺起眉頭,轉向另一名中年男子。「抱歉,西諾(譯註:義大利文之「先生」。),我在找薩林諾。」
男人接過茱莉的名片,審視著伊莎一晌。他低咒了一聲,將名片塞到外套口袋裡,大步走開了。
「嘿!」
下一個問路的人回答她:「我不懂英文。」終於有位年輕人為她指路,最後她卻發現自己來到一條死巷,面對著一棟廢棄的倉庫。
她決定回昨天購物的雜貨店,至少那名店員比較友善。到小廣場的途中,她經過一家麵包店,向一名態度粗魯的紫發女孩買了無花果派。伊莎走出店外,仰望著天空。棉絮般的白雲黏在蔚藍如洗的晴天,這是個美好的一日,就算再一百名態度惡劣的義大利人也破壞不了她的好心情。
她經過書報攤,停下來瀏覽架上的明信片。它們多數是塔斯坎尼的風景照。她挑了幾張,注意到也有好幾張是米開朗基羅的「大街像」。雕像上的男性生殖器極為顯眼--正、側面的特寫都有。她抽出一張審視,總覺得它似乎有些欠缺。
「你忘記它長什麼樣子了嗎,孩子?」
她轉過頭,望進一名相貌醜陋的高大神父。他戴著一副土氣的老式黑框眼鏡,留著大鬍子,一道猙獰的傷疤自臉頰延伸到銀藍色的眸子眼角。
非常熟悉的銀藍色眸子。
伊莎抗拒著將明信片放回架上的衝動。「我正在將它和我最近看過的作比較。坦白說,雕像上的比較令人印象深刻。」噢,那是漫天大謊。
眼鏡後的眸子笑了。「後面的架子上有些春宮月層--如果你有興趣。」
「我沒有。」她放下明信片,往山上走去。
他和她並行,黑袍飄飄,自在得彷彿天天穿著神父袍。話說回來,范倫恩早已習慣了戲服。「如果你想告白你的罪孽,我洗耳恭聽。」
「去找些學校男孩騷擾吧!」
「挺伶牙俐齒的,菲菲。侮辱神職人員,你該念上一百遍玫瑰經。」
「我要舉發你,范先生。在意大利假扮神父是違法的。」她瞥見一名年輕的媽媽帶著雙胞胎由店裡出來,喊住了她。「西諾拉!這個男人根本不是神父,他是好萊塢明星范倫恩!」
女人看著她的樣子彷彿她瘋了,拉著孩子快步離開。
「做得不錯,你或許會害得兩個孩子終生心靈受創。」
「就算它沒有違法,也應該是。那兩撇鬍子就像死掉的毒蜘蛛被黏在唇上,你下覺得那道疤貼得太高了點?」
「只要它能掩飾身份,我不在乎。」
「如果你不想被認出來,幹麼不待在家裡?」
「因為我天性喜愛流浪。」
她靠近審視他。「我上次見到你時,你帶著槍。這次你在神父袍下藏著武器嗎?」
「黏在我胸前的炸藥算嗎?」
「我看過那部電影--真是血腥極了,那一幕就只為了誇耀暴力和你的胸肌!」
「但它賺進了一億五千萬的票房。」
「證明了我對美國大眾品味的理論是對的。」
「住在玻璃屋裡的人,費博士……」
看來他認出她了。
他推高金邊眼鏡。「我很少注意自助運動,但就連我也聽過你的大名。你的博士學位是真的嗎?」
「我擁有貨真價實的心理學博士學位,那讓我有資格做出極為正確的診斷:你是個混蛋。讓我一個人清靜。」
「好吧,我閃人了!」他邁大步伐。「那一晚,我沒有攻擊你,而且我不會道歉。」
「你假扮牛郎!」
「那是你的想像力過度發達。」
「你說意大利文。」
「你說法文。」
「走開--下,等等,」她轉過身。「你是我的房東,而我要我的熱水回來。」
他朝一對路過的老婦人頜首致意,並在胸前畫了十字祝福她們。單單是這項褻瀆神的行為,就該讓他在煉獄裡火焚千年。她驀地明白到和他站在一起,她也會成為共犯,於是她加快了腳步。不幸的是,他也是。
「你為什麼沒有熱水?」他問。
「我不知道,而且你的僱員絲毫無意採取行動。」
「這裡是意大利,他們習慣慢慢來。」
「盡快修理它!」
「我會盡力。」他揉了揉臉頰上的疤。「費伊莎博士……很難相信我竟然和美國新世代的道德守護者上床。」
「我不是新世代,我是個老?的街道主義者,也因此我認為和你所做的事極為可憎。我不願意再多談它,我將它視為精神創傷,並試著原諒我自己。」
「你的未婚夫拋棄了你,你的事業垮台,那讓你有資格被原諒。但你真的不應該逃漏稅。」
「那是我的會計師搞的鬼。」
「擁有心理學學位的人應該更有識人之明。」
「的確,但你或許也注意到了,我確實有識人不明的毛病。」
他反而笑了。「因此你讓男人挑你?」
「滾開!」
「我不是在做道德判斷,純粹只是好奇。」他們離開有樹蔭的街道,來到廣場上。
「我從不曾讓男人挑我。從不曾!我只是--那晚我瘋了。如果我從你那裡染上了某種可怕的疾病……」
「我幾個星期前感冒過,但除此之外……」
「別要嘴皮子了。我讀過你那篇迷人的引言,你自己承認--你怎麼說的?「上過五百個女人?」就算把除掉誇張的因素,你仍是高危險群中的性伴侶。」
「那段引言根本不正確。」
「不是你親口說的?」
「噢,被你逮到了。」
她厲瞪了他一眼。他正在朝路過的貓咪在胸前畫十字。
「當時我只是剛竄起的年輕演員,想打打知名度。嘿,人總是要賺錢討生活。」
她很想問他究竟真正上過多少個女人,而她唯一能夠阻止自己的方法是加快腳步。
「最多一百個。」
「我沒有問你,」她反駁。「而且那很噁心!」
「我是開玩笑的,連我也沒有那麼濫交。你們這些精神導師就是沒有幽默感。」
「我不是什麼精神導師,而且我湊巧有很好的幽默感。不然我為什麼還在這裡和你說話?」
「如果你不想因為那晚發生的事被下評斷,你也不應該同樣地評斷我。」他取來她的購物袋,伸手進去。「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