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我怎麼覺得聽起來像是躲在幕後破壞既定的兇手?」
盼櫻狠狠白他一眼:「不許你詆毀我的偶像,我已經決定了,等成年後到人界去一定要嫁給羅蘋。」
巖桂的眼神微微變化:「你真的要到人界去?」
「當然,書上的人界多彩多姿,我好想親眼看看人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盼櫻側臉:「怎麼?嫉妒還是羨慕?」
「都不是,是慶幸!到那天我絕對喝光桂軒封釀百年以上的酒來慶賀,恭喜自己脫離了你的魔掌。」
「呿!該喊不幸的人應該是我才對,要不是因為你的桂軒就在櫻軒的隔壁,我才懶得管你!堂堂精靈長老居然賴床,要是傳出去準會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只要不妨礙別人,隨性而活有什麼不好?亞森羅蘋不也這樣?」
盼櫻突然煞車,回頭瞪著巖桂:「你看過『怪盜亞森羅蘋』這本書?」
「我有說我沒看過嗎?」巖桂一臉無辜。
「好哇!你騙我!」盼櫻掄起拳頭便追:「臭巖桂,納命來!」
「大家快來看吶!精靈界最凶暴的野獸出籠了!」
這一逃一追笑語不斷的歡喜冤家,看在也是要到梅軒的三位長老以及銀杏、海棠的眼裡。有的拈胡笑歎,有的沉默不言,也有的蹙眉抿嘴。
精靈界明裡暗中的風波,似有愈捲愈烈之勢,而局中人,心緒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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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日,要不要去溫室看看,曇花快開了欸。」
盼楚蹦蹦跳跳地跑進日軒:「這次一共有七朵花苞,今晚會開花,很難得哦!」
日軒內空無一人,床上的枕頭棉被完好如新,盼楚摸了摸,沒有一絲溫暖,可見昨晚沒人在上面躺過。「咦!小日會去哪裡?」
原本他想趁大家都忙於採擷花朵制餅時,邀小日一塊去欣賞他種出的花,卻沒想到小日離開很久了。
小楚有點納悶,以前小日除了日軒和溫室,哪都不去。可是近來他卻常常不見蹤影,怪神秘的,不曉得在忙些一什麼?問他,他又只肯說是出去散心,他提議要陪他卻意外地被拒絕,這使小楚大為不解。
小日最怕寂寞了,而他只允許笄月和他接近他,平日巴不得小楚和他是連體嬰,害怕獨處的小日竟拒絕了他的陪伴?
醒悟到這點的盼楚呆望著笄日的床鋪,淚水滾了下來。他全心全意地想保護小日,但他卻反過來對他有隱藏,不信任他、防備他,甚至不惜拒絕他為他做的努力。他忘了,他果然忘了。
小楚抹掉熱液,低低歎息:我們約定好的,小日,我們約定好的,你怎麼可以忘了?
「為什麼我沒有能力?為什麼我不是精靈王子?」如果他是精靈王子,他就能承擔所有的痛苦,不止是小日,還有月姊姊、櫻姊、梅姊,以及曜城內的壓抑。
他真的好希望看到他愛的人露出衷心的笑顏,他想不透,笑容應該是精靈們取用不竭的寶藏,為何曜城內的精靈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僅僅一道城牆,為什麼連快樂也隔絕了?
他走到小苗圃前,蹲下檢視那枝曾遭踐踏的梅枝,梅枝光禿,沮喪地彎腰,瞧不出一絲生氣。他和小日的悲哀延伸到梅枝的身上了;可憐的生命,本應燦爛地綻放,卻捲入了不屬它的是非中,連個理由都沒有就夭折了。
為什麼他們是這樣的命運,誰來解釋一切的因果?
「我要怎麼做?」盼楚無奈地俯視自己的雙手,梅姊將梅枝完整且美麗地遞給他,交代他要好好保護它,然而這雙手卻一如以來,什麼重要的寶貝都沒法平安地圈在懷中。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一切來換取大家的真摯笑容。」
「記住你的誓言。」飄忽的音律幽渺入耳。
「誰?」盼楚警戒地站起身,日軒內除了他別無人影。
一道纖細黑影以盈秀之姿緩緩蕩落,盼楚張開手掌,正好接到它。是根孔雀羽,非常眩目的孔雀羽。盼楚掬著這枝平空而降的羽毛,深藍的羽色如琉璃般閃耀著內斂的璀璨,細柔的羽身在末端呈圓狀拱圍起黑色的圈,宛如眼睛般,專注地盯睇著他。
「你的願望,我可以幫你實現。」他刻意放慢顯形的速度以免嚇到小精靈,卻仍避無可避地害得精靈蹬蹬蹬地連退了三步。
「你……你是誰?從什麼地方來的?」盼楚半驚半懼地瞪著他,這個神態從容氣質冷峻的男人。
「我沒有真正的名字,不過有人叫我米迦勒。」
米迦勒?大天使?問號相繼掠過盼楚那雙巧克力色的瞳眸中。
他輕輕一笑:「我知道我看起來不像,但這些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幫你實現願望。」
妖精雖然不擅猜忌,但他出現的方式實在太突然,他說得太詭異了,盼楚銳利的直覺不斷警示地浮動:「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微揚眉,氣宇間儘是教人親近不得的高貴。看來這個的頭腦比那個好,總算還懂得先問清來歷。他笑,愉悅又欣賞:「我來自遙遠的世界,因為聽見你的祈禱聲,知道你需要幫助,所以前來實現你的祈求。」
盼楚不信任地打量他,疏離的神韻,凜傲的眉宇,刻著自負與完美的唇正展著一朵若有似無的笑,他沒見過同時並存著英俊挺拔和冷鷙莫測的人,這個人太……太令人心悸。
「你為什麼要幫助我?」盼楚一針見血地問出核心之因。
「我來,是因為你的呼喚。幫你,只是應你所求順手之舉,倘若你覺得不需要我的援助,我樂得清閒。」他轉身,作勢欲走。
「等一下!」盼楚喊住他:「你真的能幫我?」
他停住,但並未回頭:「只要你照著我的話做,不論任何願望我都能替你達成。」
「不傷害任何人?不造成任何損失與傷害?」
「我不做無聊的事。」
「那……」盼楚有些遲疑:「你幫我之後有什麼好處?」
「說來說去還是懷疑我。」他一個優雅的旋身,和小楚面對面:「既然你要問我就老實告訴你,幫你的好處就是不必再被飲泣聲打擾。你不是一直渴望有人能解決你束手無策的難題嗎?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生命的謎底嗎?你不是想擺脫那種只能袖手而無法給予實質上支持的自責嗎?如果你剛才的話是真心的,那麼我就教你怎麼成為保護精靈們純潔笑容的王子。」
盼楚的心急速地收縮擴張,他幾乎可以聽到它撞擊胸腔的聲響;該不該相信他?他會不會是壞人?
「如果我是壞人。」他彷彿看出了他的猶豫,接著說:「你倒說說看我究竟可以得到什麼?」
眼與眼相對,盼楚的緊張伴著冷汗。
許久,他才發聲驅離寂默的灰塵:「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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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大家早。」
梅軒內的老老少少聽見這聲朝氣蓬勃的招呼,無不停下手邊的工作。
「哇!你們都起得好早。」奕霆瞥了眼手錶,六點四十分。
「奕霆?!」笄月首先訝喚,手中的細頸瓶隨便一放便跑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
「你忘了我的本領啦?我一早醒來沒看見半個人,就用透視找到這來了;你們曜城好大,我逛來繞去差點迷了路,住在這裡需要有很好的記憶力,不然光是找出口就會累死人。」
「我們曜城又不是迷宮,瞧你形容的!」笄月對他的早起滿意外的,原來不是所有居住在水泥盒子裡的都市人都貪睡好夢的。「曜城有十八軒、六廳和一間溫室,是依四季花閉的順序建造,只要過些時日待習慣就不會迷路了。」
奕霆被笄月帶往眾人採花的梅園內:「你們光是一個軒就包含了座小型的林園,再加上個人居住的房室,七間八隔地就很可觀了,何況是整個曜城?你們蓋這麼多軒合作什麼?曜城不是只有你們住……」嗎字梗在喉中,奕霆看到的人數遠超過想像。
「曜城平時只有幾個人,但卻開放允許任何精靈來住,可惜精靈們親好自然,大多露地而眠,所以城內的人不多;可是自怪雨遍佈以來,精靈們無法採花,就暫時以曜城內種植的花木采制蜜、餅,每天早上都會有批精靈進城。」
在他倆低談時,梅軒內的精靈們無不睜大眼睛好奇地行注目禮。
奕霆逐一略望,看出了精靈們純然無惡的心靈顏色,不禁咧嘴露出白牙:「大家好,不好意思打攪你們工作,我是謝奕霆,剛自人界來作客,請大家多多指教!」他那朵笑彷彿有魔力,精靈們在恍惚間好似看到了陽光,個個不由自主地受到牽引而微笑。
不遠處的巖桂鑽出人群跑至兩人身前:「兄弟,你怎麼也起得這麼早?」
奕霆沒提他是被一陣陰冷所驚醒,避重就輕地道:「你們都在忙,我怎麼能閒著睡大頭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