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還有隱藏他的感情。不過他還年輕,如果我沒記錯,他才十五歲,他還有許多該學的事,」他對羅傑笑笑,「他很機靈,老跟在我後面隨時替我遞上劍。」
「那是他的責任。」羅傑抗議道。
「不錯,但他做得很好,不是嗎?」
「的確是,他也很忠心。」羅傑承認。
「也許我會把他交給你訓練,羅傑,你可以教他不少東西。」
「不會比你能教給他的多,爵爺,」羅傑在長椅上坐下,以肘支著桌面,「何況,光是他那些問不盡的問題就會把我逼瘋了,我已經老得無法接受耐性的挑戰。」
佛瑞笑了,「別老拿年齡當藉口,你並沒有那麼老。」
「如果你願意下令,我就負責訓練他。」
「我不會下令的,朋友,選擇在於你,考慮一下,過一會兒給我答覆。」
「你想伯倫真是幕後策畫者嗎?」羅傑改變了話題。
佛瑞的笑容消失,他靠著桌沿,若有所思的支著下顎,「我不知道,但我妻子相信他有罪。」
「和我談過的幾個僕人也都這麼想,他們全記得那兩兄弟最後一次爭吵時,伯倫大聲威脅的話。」
「那並不足以為證,」佛瑞答,「愚笨的人總會在氣極時說些事情過後便會後悔的話,氣憤時的威脅不表示一定會付諸實行,我會先聽聽他的說法再作決定。」
「我也判斷他是唯一的涉嫌者。」
「不是唯一的,」佛瑞斷然道,「一定還有其他人。」
他的話讓羅傑打消了問更多問題的念頭,他跟了男爵這麼久,還沒見他的第六感失靈過,他相信男爵會查出真相。
大門被打開,他們同時轉身,兩名衛兵在入口出現,一個陌生人跟在他們身後,伯倫到了。
佛瑞對衛兵作個手勢,他們很快離開。矮小的伯倫身穿一件綠黃相間的衣服,繫了條寬腰帶,躊躇不前的站在門口,「我是莫伯倫。」他終於發出一聲鼻音很重的宣告。在他等候傳見時,他不斷用戴了白手套的手敲鼻子。
佛瑞審視這個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好半晌,才開口說,「我就是男爵,你可以進來了。」他傾向前,靠著桌面,注視來人快步走進房裡。伯倫走路的樣子就像他的足踝上有著無形的繩索在拉扯著,使他急欲擺脫。他的聲音會跟著情緒升高,可以高得如一聲尖叫。他跟已故的莫湯姆完全不像,佛瑞心想。他記得湯姆是個精力充沛的高個子,但現在跪在他面前的這位卻像極了一個穿了男裝的老婦。
「莫伯倫在此宣誓對你的忠誠,爵爺。」伯倫把一手按在胸前。
「現在別給我你的忠誠,等聽過你的解釋後,我才決定是否接受,起來。」這嚴厲的命令已達到了效果,伯倫完全被嚇著了,佛瑞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驚懼。
伯倫站起來後,佛瑞又說,「很多人都認為你該對這裡發生的事負責,告訴我你對這件事的瞭解程度。」
他回答前先嚥了好幾口氣,「我毫不知情,爵爺,我是在事後才聽說的,上帝可為我作證,我跟這事一點關係也沒有,湯姆是我哥哥,我愛他。」
「你哀悼摯愛兄弟的方式可真是奇怪,」佛瑞說。在伯倫惶恐至極的注目下,他繼續道,「應該穿黑衣服,你卻穿花的。」
「我穿上我最好的衣服,以示我對亡兄的忠誠,他喜歡鮮麗的顏色。」他說著捲起一邊衣袖。
嫌惡已湧至佛瑞喉間,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個男人,充其量,他也只能算是個懦夫。男爵想把他的感覺放進心裡,但發覺實在很難,為了保持冷靜,他轉身走向壁爐。控制好情緒後,他再度轉向伯倫,「你最後一次和你哥哥見面時,有過一場爭吵?」佛瑞現在的聲音幾乎是喜悅輕快的,就像在為一個朋友祝福。
伯倫沒有馬上回答,他像老鼠般細小、邪惡的眼睛在佛瑞和羅傑身上穿梭,似乎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回答,「是的,爵爺,」他答,「我實在不該說那些氣話,我們彼此因賭氣而不理對方,這都是我的錯。」
「爭論的原因呢?」佛瑞絲毫不為伯倫的淚眼所動,慈悲是最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情緒反應。
伯倫看著男爵,十分氣惱他對他真情流露的演出毫無所覺,但戲總是要演下去,「我哥哥答應給我一塊耕地,可是他一年拖過一年,老是有他遲延的理由。他是個好人,只可惜生性吝嗇。最後一次見面時,我以為他一定會給我了,我真的以為他會,結果他又像以前一樣,到最後一秒鐘又變卦。」
伯倫的臉漲成豬肝紅,聲音裡也少了那股濃濃的鼻音,「我已忍耐到極限,對他的遊戲厭倦透了,」他說,「我說了很多粗話,我們開始破口大罵對方,然後他競恐嚇我,爵爺,他竟然恐嚇他的親弟弟!我不得不離開,湯姆的壞脾氣給他製造了不少敵人,你知道的,」他接著道,「他的敵人太多了。」
「你認為是那些『敵人』中的某一位殺了他們一家?」
「是的,」伯倫點點頭,「我必須再度澄清,爵爺,我跟這件事沒有一點關係,我可以證明當時我那裡也沒去,如果你允許我帶他們進來,有很多人能替我作證。」
「我相信你一定有朋友能為你作證。」他的語氣溫和,但目光森冷。
「是啊!爵爺,」伯倫站直了些,「我可以證明我沒罪。」
「我沒說你有罪。」佛瑞保持隨意自然的態度,不流露出一點他真正的感覺。他希望伯倫能相信他的偽裝,鬆懈警戒,那他必然會漸露破綻,「我才剛開始調查這件案子。」
「我知道,爵爺,相信查到最後,你仍會發覺我是無辜的,也許我還會成為瑪特維的新主人?」伯倫適可而止地打住了。他差點就興奮地高舉勝利的手勢,事情比他想像的容易太多了。男爵外表雖然很唬人,其實也不過是個沒主見的好好先生罷了。
「湯姆的兒子會繼承瑪特維。」佛瑞小心審視他。
「是的,爵爺,」伯倫急急為自己爭取,「不過身為他唯一的叔叔,假設我一旦被證明無罪……那就……你會把他交由我監護。這是法律規定的。」他特別強調了最後那句話。
「那孩子的姊姊不信任你,伯倫,她認為你有罪。」佛瑞看到他的表情變化,感到心中那股狂怒愈燒愈熾,伯倫一臉輕蔑的獰笑。
「她什麼都不懂,由我管事後她就會改變主意了,」他嘲笑道,「那丫頭被寵壞了。」他的語氣中充滿厭惡,佛瑞苦心控制住的火氣差點爆發。
他是個愚蠢的人,佛瑞心想,既愚蠢又卑劣,一個危險的組合。
「你剛才談論的人是我的妻子,伯倫。」
他臉上的血色頓時盡失,幾乎又要跪下來,「你的妻子?!請原諒我,爵爺,我不是有意的,我——」
「好了,」佛瑞再也無法忍受他那張討人厭的臉,「你走吧!隨時等候我下次招見。」
「我不是要留在這裡?」伯倫又開始用鼻音說話。
「滾出去!」佛瑞暴吼,「看好你的性命,伯倫,我尚未完全排除你的嫌疑。」
伯倫開口想辯駁,考慮清楚後又識相的打消了念頭,他轉身快步離去。
「老天!他真是湯姆的弟弟嗎?」門關上後羅傑道,他一臉憎惡的神情。
「他是個厚臉皮的懦夫。」
「你覺得呢,老鷹?他是主謀嗎?」
「你說呢?羅傑。」佛瑞問。
「他有罪。」羅傑很肯定地說。
「根據什麼來判斷?」
「根據……他令人作嘔的表現。」羅傑考慮了片刻才說,「沒別的了,我希望能證實他有罪,他太討人厭了。」
「這些並不足以定他的罪。」
「那你是認為他真的與此事無關羅,爵爺?」
「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伯倫是個蠢蛋,他原想謊稱他和湯姆之間爭論的內容,但又臨時放棄了,我看得出他眼神的轉換,他還很膽小,羅傑,我不認為他有那個膽子策劃這次血腥事件,他只會是個嘍囉,不會是主謀。」
「我倒沒想到這一點,」羅傑說,「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暫時忘了他涉嫌的事,我要留他做我的誘餌。」
「我不懂。」
「我得重新計劃,」佛瑞說,「或許我會假裝信任伯倫,對他做些承諾,建議把那孩子交由他監護,然後我們再等著看他會耍什麼花樣。」
「你這麼做的動機呢,爵爺?」
「主謀這次事件的人想要『我的』土地,攻擊瑪特維亦等於打擊我,你把它想成單純的爭奪瑪特維之陰謀,我卻無法接受太單純的論點,羅傑,我必須顧及所有的可能性。」
「有時候最簡單的推斷亦即最後的結論。」
「要知道,羅傑,事情不會是表面看來那麼單純。若只相信看來單純的事,你就是在愚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