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甚至沒有邀請你去參加她的婚禮。」米雪提醒父親。「我知道那一定傷了你的感情。」
「沒有。何況,那只是在法院裡的小聚會。她親口跟我說的。」
米雪把手肘靠在桌面上,心不在焉地用頭髮纏繞手指,腦海裡盤算著把那筆意外之財拿來修復診所和僱用護士絕對是綽綽有餘。
傑可面帶笑容地看著她。「妳又在玩頭髮了。」他轉向塞奧說:「她小時候很喜歡一邊把頭髮纏在手指上,一邊吸吮大拇指,直到睡著為止。瑞敏或我不得不解開她纏出的髮結,次數多到我都記不清楚了。」
米雪放開頭髮,交疊雙手。「我覺得內疚。」她說。「因為我想不出半句好話來說瑟琳,這會兒卻已經在盤算著要如何用她的錢了。」
傑可把厚厚的相簿推向塞奧。塞奧開始翻閱相簿,傑可在旁指出誰是誰。米雪把藍柏拖進廚房弄東西吃。傑可指著一張兩個小男孩和一個女孩的合照。滿身爛泥卻滿臉笑容的兩個小男孩顯然是瑞敏和藍柏。站在他們中間的女孩面無笑容,穿著一件因長大而快要穿不下的洋裝。
「那個就是瑟琳。」傑可告訴塞奧。「無論何時何地,她都堅持穿連身裙。我記得她常吵著要她媽媽替她縫合衣裳上被撐裂的地方。瑟琳很能吃。」
塞奧繼續翻閱。瑟琳的母親顯然在搬走後仍不忘寄相片來,因為相簿裡至少有十二張她女兒的相片。每張相片裡的女孩都穿著連身裙,但質料越來越好。在其中一張相片裡,瑟琳站在聖誕樹前面,懷裡抱著兩個一模一樣的洋娃娃。另一張相片裡的瑟琳穿著不同的連身裙,抱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填充玩具熊。
傑可看到相片時,低聲輕笑。「瑟琳所有的東西都非有兩件不可。」他解釋。「有些人窮怕了,有錢後還是貪得無厭。瑟琳總是擔心東西會用完,喜歡的玩具或衣服都要有一模一樣的兩件,以防萬一第一件出了什麼事。曉瓊手頭闊綽後對女兒是有求必應。藹玲認為是內疚使曉瓊那樣寵女兒,因為她還沒有結婚就懷了她。我以為瑟琳長大後就不會再覺得非囤積東西不可,沒想到她反而變本加厲。」
米雪回到桌邊播嘴說:「藍柏在熱秋葵湯。」
塞奧來回翻著相簿比較兩張相片:瑟琳穿著過小的二手衣;瑟琳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樣,懷裡抱著兩個一模一樣的洋娃娃。
「可憐的瑟琳在結婚後體重直線上升。」傑可說。
「你怎麼會知道?」米雪問。「她從來不讓你去看她。」
「她的管家告訴我的。」傑可回答。「魏蘿莎接電話時都會和我聊幾句。她待人親切,膽子很小,但心地非常善良。她告訴我,她煩惱瑟琳的體重,擔心她的心臟會負荷不了。」
「瑟琳──」米雪開口。
「性情古怪。」藍柏在廚房喊道。
「你就不古怪了嗎?」米雪問。
「去妳的,跟她比起來,我這叫正常。」
「爸爸,你怎麼知道瑟琳留錢給我們?」米雪問。
「還是不相信我的話?」
「我沒有那樣說。」
「但妳還是不相信,對不對?」傑可頂開椅子站起來。「我有律師信可以證明,一個小時前收到的。」
傑可走向廚房流理台,掀開他放重要文件的餅乾罐罐蓋,從裡面抽出一封信封。他走回圓桌旁。米雪坐在塞奧身旁陪他看相簿。
傑可把信封伸到米雪面前晃了晃。「這就是妳要的證據,自作聰明的醫師。」
米雪搖搖頭,微笑著說:「爸爸替我取了許多可愛的綽號。」
塞奧大笑,轉頭瞥向她時,看到信封左上角的律師事務所名字。「對啦,正是如此。」他低聲說。「正是如此。」他重複,拍一下桌面。
「正是什麼?」
「關聯。同一家律師事務所。真該死……」他轉身奪走傑可手中的信。「可以嗎?」
「請便。」
「但你還沒有解釋──」米雪說。
塞奧伸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等一下,可以嗎?我的眼鏡在哪裡?」
「戴在你的鼻樑上。」
「喔,對。就要水落石出了。」
傑可和米雪讓他看信。他看完信後站起來說:「我必須去紐奧良一趟。」
米雪拿起信,很快地看了一遍。根據瑟琳的指示,她的律師班菲勵在此通知每位受益人遺產的總金額和每筆遺贈的金額。雷氏一家將獲得四十萬美元,平均分配給傑可和他的三個子女。魏蘿莎因多年來對瑟琳的忠心服侍而將獲得十五萬美元。瑟琳的丈夫羅約翰將獲得一百美元,剩餘的龐大遺產將悉數捐贈予伊敦鳥園。
「她的丈夫只得到一百美元?」米雪吃驚地問。
「他們的婚姻可能不幸福。」傑可說。
「不是騙妳的。」藍柏在廚房說。
「蘿莎確實不喜歡他。」傑可補充。「我覺得很不錯,瑟琳沒有忘記留一些給她的管家。她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約翰一定簽了婚前協議,讓瑟琳支配她自己的錢。」米雪說。
「他還是會設法抗辯。」塞奧說。「那個人是做什麼的?」
「律師。」傑可說。「他為紐奧良的一家大銀行工作。我從來沒有真正跟他談過話。米克和我在葬禮上根本沒有機會跟他說話,對不對,小乖?」
「對,爸爸。但那都要怪我不好。我必須趕回醫院,你必須開車載我。」
塞奧的行動電話響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電話是諾亞打來的。
「你在哪裡?」塞奧問。
「剛到聖克萊鎮。」諾亞回答。
「直接開到傑可家來。知道路嗎?」
「知道。十分鐘就到。」
「你查出了什麼?」塞奧一邊講電話,一邊走向後陽台。他在出去後帶上門。
米雪猜他需要隱私,於是決定擺餐具。藍柏靠在流理台上瞪她。
「怎麼了?」她問,拉開餐具抽屜。
「妳要讓另一個聯邦調查局探員進這棟屋子?」
「對。」她說。「少擺臭臉給我看,藍柏。我心情不好。你會對諾亞客氣有禮。」
「妳認為我會嗎?」
「我知道你會。爸爸?藍柏……」她不必再說下去。
藍柏惱怒地搖頭,然後露出微笑。「妳還要告我的狀,是不是,小鬼?」
她也露出微笑。「還是有效,對不對?謝謝你,藍柏。」
「我沒有說……」
「你不必說出來。你會設法想起如何親切待人。」
她回到桌邊,放下餐具。她疲倦地坐下來用手支著頭。她不停地想到那十萬美元,越想就越內疚。那麼刻薄的女人怎麼會做出這麼慷慨的事?瑟琳還寄給她什麼東西那麼令警方感興趣,又令昨夜那幾個人不惜殺人也要取得?
爸爸坐在她旁邊又開始看相薄。
「可憐的瑟琳,」米雪說。「她沒有幾個朋友。葬禮是那麼冷清,只有她的管家掉了眼淚。爸爸,你記不記得?她為瑟琳哭泣,其他人都沒有。真是悲哀。」
她回想起稀稀落落的送葬隊伍。蘿莎手持念珠,嚶嚶啜泣。約翰走在牧師後面,頻頻回頭瞥向爸爸和她。由於他們素未謀面,所以她猜他是在納悶他們是什麼人。另一個男人也回頭看。他走在約翰身旁,他……
「我的天啊!那個人……就是他。」她大叫著跳起來。急著要告訴塞奧,她想起來的事,她撞翻了椅子。她不耐煩地把它扶正,然後衝向後陽台門。塞奧正要進來。她撞上他時,他正好打完電話。他抱住她,退回陽台上。
「怎麼了?」
「我想起來我在哪裡見過那個人了。記不記得我說過他看來有點眼熟?就是同一個人。」她連珠炮似地說。
「慢一點。」他說。「從頭再說一遍。」
「在足球場跟我說話的那個投遞員。我告訴過你,他看來有點眼熟,我以為我一定是在醫院見過他,其實是在瑟琳的葬禮上。他走在約翰的身旁,他們在交談。」
傑可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他在想瑟琳的慷慨,在想藹玲一定很欣慰她的外甥女對雷家做了件好事。她生前一直很擔心瑟琳的自私,但現在瑟琳拯救了自己。
他聽到米雪提到約翰而高聲說:「我在想我應該打個電話給瑟琳的丈夫。」
「哦,爸爸,不要打。」米雪說。
「不行。」塞奧在同時說。
「為什麼,」傑可問,在椅子裡轉身望向塞奧。「我應該向他道謝。他是瑟琳的丈夫,那筆錢一定經過他的同意。」
米雪拚命搖頭,塞奧走向傑可。「伯父,我不希望你打電話給他。答應我,你不會打。」
「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我就答應。」傑可說。
「好。」塞奧以平靜的語氣說。「他企圖殺害你的女兒。」
第十一章
爸爸的反應比藍柏冷靜多了。米雪的哥哥想要跳進小貨車,直接開到紐奧良,把約翰的腦袋轟掉。他沒心情聽道理,也不在乎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