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理由,」她咕噥。「他會傷妳的心。」
第七章
塞奧和米雪在差一刻七點時抵達「天鵝酒吧」。停車場裡已經停滿了車,他注意到沒有一輛車是嶄新的,有些看起來早該進廢車場。但他在寶文鎮學到一件事,鎮民湊合著使用他們現有的東西。
「你在想什麼?」她問。
「在這裡討生活有多麼辛苦。」他回答。「但妳知道嗎?我沒有聽到任何人抱怨。」
「你不會聽到的。他們的自尊心太強。」
「我有沒有說過妳今晚看來很漂亮?」他問。
「這身舊衣服?」
這身「舊衣服」是她花了二十分鐘才選出的一件藍白格子、尖領、露肩洋裝。她還花了二十分鐘費心弄卷頭髮和化了淡妝。
「有人讚美妳時,妳應該說謝謝。妳今晚穿這身『舊衣服』看來很漂亮。」他重複。
「你很喜歡取笑我,對不對?」
「嗯哼。」
漂亮不是他看到她下樓時的感覺。他想過用驚艷來形容,但更貼切的字眼是優雅。
那個讚美會把她樂壞了,他心想。他是怎麼了?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詩情畫意起來?
「取笑別人是不厚道的。」
塞奧替她拉開門,但在看牆上的佈告時又擋住門口。
「難怪今晚這麼擠,今晚是啤酒無限暢飲之夜。」
她微笑。「每天都是啤酒無限暢飲,只要你每杯都付錢和不開車,本地人都知道。」
「什麼東西這麼香,我們進去。天啊,希望不是辣的。」
「今天是星期三,所以菜色是炸鯰魚和薯條,我相信你的動脈會很喜歡。」
「我吃定了。」
他們迂迴來到吧檯,塞奧被攔下的次數比米雪還多。幾個男人和女人在他經過時,想要和他握手或拍他的肩膀,他們似乎都想談足球。
唯一攔下她的男子想要討論他的痔瘡。
她的父親在儲藏室旁的吧檯盡頭和費康磊及李亞廷聚在一起密談。康磊在說話,傑可皺眉傾聽,不時點頭,沒有注意到她走向他。
廚子阿芒在廚房工作,他的弟弟邁倫在照管吧檯。
「爸爸騙邁倫來幫他。」她說。「我猜我暫時沒事。」
「妳爸爸在向我們招手。」
他們終於抵達吧檯盡頭,傑可掀起檯面快步走向米雪。
「塞奧,你自己倒杯啤酒到吧檯坐,我跟我女兒私下說句話。」
父親的眼神顯示她做了令他不高興的事,她跟著他進入儲藏室。「怎麼了,爸爸?」
「他要走了,米克。男生們和我商量過了,我們不能讓他走。寶文鎮需要布塞奧,妳想必看得出來。今晚來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是專程來跟他說話的。」
「他們想要免費的法律咨詢?」
「有些是。」他承認。「其他則是為了糖廠的事和即將來臨的球季。」
「爸爸,你期望我怎麼樣?他住在波士頓,他不能通勤。」
「那還用說。」搭飛機往返寶文鎮這個愚蠢的想法使他咧嘴而笑。
「那麼,怎樣?」
「我們認為妳只要肯下工夫,就可以使他改變心意。」
「怎麼下工夫?」她惱怒地雙手插腰,做好心理準備。憑她對父親的瞭解,他想出的任何建議都會令人絕倒。
「擺出歡迎光臨的門墊。」
「那是什麼意思?」
「康磊和我想出了一個好計劃,亞廷也認為可能行得通。康磊告訴我說塞奧提過妳希望他住我家。」
「沒錯。」
「那種待客之道有多慇懃,米克?」
不知何故,父親總是有辦法使她轉攻為守。「我現在對他很好。真的。」
「妳有煮秋葵湯給他喝過嗎?」
「沒有,但是──」
「太好了?」他說。「康磊的老婆明天早上會走私一整鍋她的秋葵湯到妳家,妳可以把它冒充是妳煮的。」
「那是欺騙。」她指出。接著她領悟到父親的言外之意。「慢著,我以為你喜歡我的秋葵湯。」
他置若罔聞地繼續說:「檸檬蛋糕呢?妳還沒有做給他吃過吧?」
「還沒有。」她朝他走近一步。「我警告你,爸爸。如果你再說『太好了』,我再也不請你到我家吃飯了。」
「小乖,現在不是神經過敏的時候。危機當前,我們只有幾天的時間使他改變心意。」
「無論我們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他的心意。」
「有這種消極的心態,當然改變不了。」
看到父親如此熱中,她實在不忍心澆他的冷水。「只不過──」
他打斷她的話。「美玲剛走。」
「亞廷的老婆?」
「對。她的巧克力蛋糕好吃極了,她今晚回去就要烤一個。蛋糕會在明天中午以前出現在妳的廚房。」
她感到又好氣又好笑。「而塞奧會認為是我做的?我哪來的時間烤蛋糕?我今天整天都跟他在一起,明天我要去診所開始整理病歷。」
「不,妳不瞭解我們的苦心。美玲會留下一張歡迎卡,讓他知道大家都很親切。馮家蓉要做她拿手的煙熏雞胸肉和馬鈴薯沙拉,她也會留下一張歡迎卡。岱爾的老婆不想被忽略,她會送一鍋自己種的新鮮青豆過去。」
「附帶一張歡迎卡。」她交抱起雙臂,皺眉瞪著父親。
「正是。」
「那麼我為什麼要假裝秋葵湯是我煮的?」
「因為我不希望塞奧認為妳不會煮菜。」
「我會煮菜呀!」
「妳帶他去麥當勞。」那不是陳述,而是責備。
顯然有人在嚼舌根。米雪發現小鎮的直爽突然不再那麼令人欣賞,而大都市的冷漠突然也不再那麼可怕。
「是他想要去的。」她辯道。「他喜歡麥當勞……我也是。他們的沙拉很棒。」
「我們只是想要對他親切。」
她笑了起來。爸爸、康磊和亞廷聚在一起就會想出許多稀奇古怪的點子。至少這個不會害他們坐牢。
「你們希望我也對他親切。」
「正是。妳懂我的意思,給他賓至如歸的感覺,好像他屬於這裡。帶他去遊覽名勝。」
「什麼名勝?」
「米雪,妳到底要不要合作?」
他不耐煩了。他只有在拿她沒轍時才叫她米雪。明知道他不會喜歡,她還是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這場談話太荒謬了。
「好吧。」她說。「既然對你、康磊和亞廷這麼重要,我合作就是了。」
「對糖廠的員工和足球隊的隊員也很重要。妳沒聽到康磊告訴我們今天練球的情形,他說塞奧使那些男孩士氣高昂、躍躍欲試。他還說塞奧對足球的瞭解比他多太多。」
「每個人都比康磊懂足球。」
「塞奧知道如何組織那些男孩,他輕而易舉地贏得他們的尊敬。我有許多希望他留下的理由,但妳知道最重要的理由是什麼嗎?」
「不知道,爸爸。是什麼?」她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他說他希望塞奧娶她,她就要頭也不回地走出酒吧。
「他特地買了一組柵欄給岱爾的兒子當生日禮物,現今像塞奧這樣體貼的男人已經不多見了。那組柵欄一定花了他很多錢。」
「我會盡本分,但別抱太大的希望。無論我們怎麼做,塞奧都會回波士頓。」
「又是那種消極的心態。我們總得放手一搏,不是嗎?寶文鎮需要一個優秀誠實的律師,布塞奧完全符合條件。」
她點頭。「好吧!那麼明天我煮燜燉海鮮給他吃怎麼樣?」
他面露驚駭。「千萬不要,小乖。給他吃萍梨的秋葵湯。記住,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
「但你喜歡我的燜燉海鮮。」她的肩膀垮了下來。「你不喜歡嗎?」
他輕拍她的肩膀。「妳是我的女兒,我愛妳。我不得不說喜歡。」
「你知不知道做那道菜要花多少時間?你為什麼不早說你不喜歡?」
「我們不想傷妳的感情,因為妳是那麼敏感。」
「說真的,爸爸,你大可以……慢著,『我們』?」
「妳的兩個哥哥和我,他們也愛妳,小乖。妳的家常菜煮得不錯,妳的餅乾仍然鬆鬆軟軟,但妳現在需要收服那個男人。就像我剛才說的,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
「是,我知道……先抓住他的胃。對了,那是胡說八道。」
「是嗎?妳以為妳媽媽是怎麼拴住我的?」
她要到何時才會明白她永遠辯不贏父親?她終於認輸地說:「用她名聞遐邇的蛋糕。」
「正是。」
「我不想像媽媽套住你那樣拴住塞奧。」
「我知道。想要拴住他的是寶文鎮。」
「好吧,我保證我會盡本分。盡本分意味著我不會煮菜,騙塞奧說秋葵湯是我煮的;還有,我應該對他親切。要不要我今晚在他的枕頭上放一塊薄荷巧克力?」
他環住她的肩膀用力擁抱她一下。「那樣可能會矯枉過正。好了,去坐下來,我會把晚餐端去給妳和塞奧。」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米雪得不到片刻安寧。吃完晚餐後,她穿上圍裙,開始清理桌子和幫忙端酒。塞奧被兩個手持文件的男子困在吧檯前。他的背後開始排起長龍,傑可站吧檯後面介紹他們給塞奧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