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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凱西·邁克爾

  序幕

  1998年2月13日

  我最最親愛的阿爾伯特:

  親愛的,你注意到我寫信的日期了嗎?此刻我正在用這種新的方式寫日期?我想,地道的英文應該是這樣書寫日期的吧。你是不是覺得挺優雅的?不過,也可能是因為電腦就默認這種寫法。

  打住吧,我跑題了,你說呢?記得你總愛說「雖然說條條大路通羅馬,但其中肯定有一條最長,有一條最短,我的埃瑪琳總會走最長的那條!」天哪,我多麼渴望聽到你的聲音,哪怕是你在取笑我,我也愛聽……

  只有一天了,親愛的,再過一天就是五十四年了,記得五十四年前的那一天,就在這間會客廳裡——在當時還屬於媽媽的客廳裡,你跪在我面前向我求婚,你還記得嗎?在我的記憶中,它清晰得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你是那樣的慌張,跪在那裡不知所措,手指不停地胡亂摸著襯衣領子,彷彿是新漿的麻布衣服勒得你不舒服,那張英俊的面孔蒼白極了,我真擔心你轉眼會暈倒在我腳下。

  記得我對你說「我願意」嗎?我心愛的阿爾伯特,我願意,願意,只願把這「願意」說上一千遍!

  找心愛的阿爾伯特,多想你啊,即使我每天都能感到你的存在,你溫馨甜蜜的愛環繞在我身邊,我還是思念你。攜手度過的五十二年彷彿轉瞬即逝,你走後的這兩年我才真正體會到度日如年的感覺。

  不,不,我不是在抱怨,親愛的,我真的沒有怨言。只是因為今年的冬天太漫長了,你的埃瑪琳卻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但是,親愛的,這個週末,一切都不一樣了!我告訴過你他們的名字,還記得嗎?莫莉·布賴恩特和蒂莫西·菲茨傑拉德,多好聽的名字啊!這兩個傻孩子,他們當時問我埃瑪琳旅店能否僅在週末,僅為他們開門營業,我怎麼可能說不?就像咱們一直在我們旅店的宣傳小冊子中所寫的那樣:埃瑪琳旅店的情人節永遠與眾不同!

  就算在過去的歲月中,任何一個情人節的週末我們都沒有付費的客人上門,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你,我的心上人,我惟一的伴侶,我的阿爾伯特,你永遠是我的情人節情人。

  親愛的,想想吧,在埃瑪琳旅店歷史上,將第一次在情人節開放,噢,阿爾伯特,我還制定了一個專為我們的年輕情侶服務的計劃呢!

  是的,是的,我知道,布賴恩特和菲茨傑拉德,他們還沒有結婚,但是他們訂婚了,當然,訂婚也應該是算數的。當蒂姆(蒂莫西的呢稱)打電話給我時,他解釋了所有的一切;他們訂婚了,準備六月份結婚,但他們又覺得需要彼此分開,單獨呆一段時間;然後廝守一段時間,再為婚禮做準備。

  我根本沒法拒絕,而且我實在是不能忍受再孤零零一人度過情人節了。

  千萬別管我叫「守舊的老太婆」,不管怎麼說,現在畢竟已經是九十年代了,對於年輕人訂了婚就在一起的那種事兒我也知道,在訂婚後的這段日子裡,他們之間的眉目傳情和如花笑靨,誰見了都領會?阿爾伯特,我倒是依稀記得,就在舉行婚禮前幾個星期的那個夏夜,我們悄悄用眼神和微笑交流著彼此的心語、你還記得嗎?我們是多麼俏皮的一對兒阿!

  我已經為蒂姆和莫莉——相信她會讓我叫她莫莉,就像我告訴蒂姆叫我埃瑪琳嬸嬸一樣——準備好了新人套房,這個週末將是我們三人一起過了?

  哎呀,寫得太長了,是嗎?簡直是幾個星期來寫得最長的一次了,親愛的,我現在真的必須離開了,在我們那兩個可愛的年輕人到此浪漫幽會之前,我必須大檢查一下,看看是否一切就緒。阿爾伯特,你欣賞不欣賞我用的這個詞兒——幽會?天哪,我自己都覺得有點輕浮!

  我愛你,最親愛的,即使我們現在天人永隔,這份愛恆久不變。我把今天寫完的信還是像往常一樣,放在你的煙斗旁邊,你一下子就能找到……

  愛你,

  埃瑪琳

  第一章

  其實,眼前這座新澤西州海濱的度假小城並沒有什麼吸引人之處,尤其此時,在二月的寒風苦雨之中,你看到的是一片灰暗,陰鬱的景象,想像不出還有哪裡比它更單調乏味、寂靜荒涼。

  彷彿為了引起人們的注意,幾隻大個兒的水鳥拍打著翅膀,快速飛來……

  蒂莫西開著他的新款梅賽德斯車穿過第九街大橋,來到大洋城的主幹道上,忽然想起,是不是曾經有一首叫做《第九街橋》的歌兒?

  「不會的,誰會專門為一座橋寫歌兒呢?就算有吧,恐怕也該寫那座『歎息橋』或是意大利語裡叫什麼的那座橋,只有那種情調才會激發創作的靈感,肯定不是什麼第九街橋」

  「除非……」

  隨著擋風玻璃上的刮水器蕩來蕩去,蒂莫西的手指輕擊方向盤,不由自主地敲出鄉村音樂那舒緩的節奏,並隨口唱起來:「我的愛,她起身離開了我,她離開了我,站在那邊的田埂上-我的愛,她起身離開了我——」重複著這一句,他有一瞬忘了下面的歌詞,很快,歌聲又響起來:「哎呀,哎呀,她離開了我,獨自一人,站在那邊的田埂上。」

  他邊開車邊哼著歌,透過擋風玻璃,留意尋找拐向韋斯利大街的出口。猛然前面十字路口的黃燈亮了,他踩一腳剎車,嘴裡還不停地唱著「此刻的我多麼孤獨,多麼孤獨……於是我縱身跳下第九街橋。」

  悲傷的歌一支支唱過去,唱到這首實在是感覺太不好了,蒂姆乾脆閉嘴了,他環顧這個空無一人的十字路口,等待著綠燈放行。

  他左右都不見有車來,真可以在這個十字路口來頓野餐,外加甜點,絕對不必擔心會被車撞倒,因為根本沒有車。

  那為什麼還傻呆呆一動不動地坐等綠燈呢?

  問得好,他坐在這裡,猶如茫茫蒼穹中惟一的生命,為什麼?就是因為那個該死的紅燈!紅燈是不能闖的,莫莉總這麼說。就算像現在這樣,已經半夜兩點鐘,在沒有其他任何人、任何車的街口,一個人孤零零地停在路上,還是不可以闖紅燈,法律就是法律,它不是別的,好了,好了,不能繼續想這事兒。

  蒂姆努力把思路從莫莉身上扯開,竭力去想別的事,只要想這件事時不必想到莫莉;「難道是《憂愁河上的橋》?對了,這算一首,但還不是那首,還有另外一首。西蒙和加芬凱爾演唱的《第九街橋》,不,還是不對,聽起來不對味兒,在歌名裡要多出好幾個字母呢。好吧,我遲早會想起這支歌。

  一個男人從右側向梅賽德斯車走來,他身穿一件明黃色的膠皮雨衣,從行人道上走下來,在蒂姆的車旁站住,向天空張望,似乎是在等飛機在寬闊的街道上著陸。因為擔心刮水器會馬上掃向右邊,把一大股雨水甩在那人臉上,蒂姆不由自主地催著「快離開,快離開」。這輛新車雖然只用了一星期,但他已經深知它的威力,還有這點與眾不同的特徵。

  他伸手去摸按鈕,想鎖住刮水器。

  「哎,夥計,走開——天哪,太晚了,真是對不起!」他說著,向那人揮著手,而那人正拚命揉眼,想把濺人眼中的雨水擦掉,正在這當兒,綠燈亮了,他猛地啟動,開出好遠,繼續尋找去韋斯利街的出口。

  車開進下一街區時,蒂姆自言自語著,「莫莉要是在,一定會從座椅上出溜下去的。」一想到他那前未婚妻對此事可能採取的舉動,他就不禁微笑起來:她會很窘,不好意思,當然啦,因為傷害了別人。而下一步,只要她的脊樑骨溜到了車座上,她就會開始格格地傻笑,那是多麼甜美迷人又有點頑皮的傻笑呵。

  老天,他真的太想她了!

  不過,他打算不再去想有關莫莉的事了,也不再苦苦思念她,至少在這個週末之前他不會這樣,除非他下周要給她打電話,他還沒有落到那麼卑躬屈膝的地步。可是他快了,見鬼,真的快了……

  他看到了去韋斯利大街的標誌,左轉,透過雨簾,斜側裡,他終於找到了迪蘭斯的路牌,順著路牌右轉,車速慢了下來,他開始挨個地數門牌號碼、眼看號碼就快數完了,也到盡頭了,面前只有幾棟房子和蜿蜒而去的窄長步道,隨後便是一望無際的鉛灰色天空以及茫茫無盡的大海了。

  終於,它出現了,那位老奶奶的房子。

  房子共有四層,外面的護牆板上裝飾有木雕,至少用六種深淺不同的綠色漆成,雖然已有些剝落,但看上去還是挺賞心悅目的。正如旅店的宣傳冊所言,這座提供住宿和早餐的維多利亞式旅店就坐落在迪蘭斯和科瑞賽恩這兩條小街交叉的拐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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