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我,邁可老早發現你不守婦道,另結新歡了。」丹尼爾老大不高興地把她的手指頭卡回去。
「邁可什麼時候來了?」她怎麼沒瞧見?
「就在那群條子衝進你公寓後不到五分鐘。幸虧我忽然想到還有事情跟你商量,從時代廣場又踅了回來,才能及時攔住他,騙他你有事到林肯中心去了。」
「哦,所以……」好險!
「所以你得謝謝我。現在把你的臭臉給我收起來,仔細聽好,那幅畫你看夠了?」
「唔。」只有行家才知道,為什麼繪製偽畫非要拿到原畫不可。
「那好。現在你去把他口袋裡的鑰匙偷出來,交給我。」丹尼爾神色凝重地說。
「為什麼?你要去搜他的房子?」沈洛寒一時間腦子忽地嚴重堵塞。
「我嫌活得不耐煩嗎,去搜他的房子?」丹尼爾生氣地瞪她一眼,「是神來畫廊,我們最好禱告他身上剛好有一把畫廊的鑰匙,否則留著那幅畫遲早會是個災難。」
說的也是。丹尼爾到底比她深思熟慮,沈洛寒慚愧地咬了咬唇。
「你知道的,我這雙手除了畫畫,就只會做菜了。」至於干扒手,那可不是在她的專業領域裡。
「動動腦筋,難道你這個美術系的高材生腦袋是漿糊填的?」坦白說,丹尼爾有時候講話真是有點毒。
「好吧,我試試看。」
「不行光是試,要全力以赴。」阿迪的出現對他造成相當大的震撼。他做事素來講究穩紮穩打,一切皆在計劃之中,絕不容許稍有差池。
「你——」沈洛寒很想大吼一聲把他頂回去,但話到嘴邊,又活生生地嚥回肚子裡。他們現在是同在一條船上,先解除危機為要,至於開罵,以後有的是機會。
傅仲軒大概已經快等得不耐煩了。「到手以後,我會把『東西』留在桌上,你有把握在那麼短時間內,複製另一副?」
「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麼能在紐約混?」雖然說得自信滿滿,他還是不忘提醒沈洛寒,「盡量拖延一下時間,以免功敗垂成。」
「了啦!」就知道他吹牛的本事比他的真本領要大得多。
* * *
再回到座位上時,服務生已送來了她的香草烤羊排,那羊排烤得外皮酥脆,裡邊鮮嫩可口,美味極了。
沈洛寒很想撇開一切大塊朵頤,奈何丹尼爾交代給她的任務難鉅得讓她幾乎要食不下嚥。
「怎麼,不合你的口胃?」傅仲軒見她只吃了一小口,就擱下刀叉,忙關心地問。
「不是,是,這兒的冷氣好強,我覺得……有點冷。」裝模作樣地將兩臂環抱胸前,希望激起他丁點憐香惜玉之心。
果然,這招滿奏效的。傅仲軒立即脫下西裝外套為她披上。「這樣好多了嗎?」
「好多了,謝謝你。」沈洛寒拉緊衣領,趁勢伸手往兩邊摸索——有耶!一大串的鑰匙就在右手邊的口袋裡。一陣竊喜,令她差點露出馬腳。
「什麼事這麼高興?」他盯著她,解讀她臉上乍喜的原因,目光柔和但星芒卻直透她的內心深處。
「沒。我只是覺得,現在像你這樣事業有成,還能舉止斯文一如紳仕般的男子,實在難能可貴。」
他微笑地點點頭。「能請教一個私人問題嗎?」
「什麼樣的私人問題?」
「你通常喜歡同時和兩個男人約會嗎?」他猛地回頭一瞥,目光正好射向後方的丹尼爾。
沈洛寒的胸臆間彷彿遭到沉篤地一擊。
「他?他不是我男朋友。」這是實話,所以她講得理直氣壯,但也不免十分心虛。丹尼爾剛剛和她在化妝室外頭交頭接耳那一幕,他不會都看到了吧?
「我想也是。」傅仲軒喝了一口於骨牛排,慢條斯理地又道:「他是個同性戀者,愛上他是注定沒有結果的。」
他連這也知道?!
沈洛寒覺得好無力。在他面前她宛如耗子進了鐵籠,根本玩不出別的花樣。她和丹尼爾這回不僅是凶多吉少,最可能的情況則會是必死無疑。
崇尚美食的她,從不曾像現在這樣胃口盡失,連陳年的香檳喝在口裡,都覺得索然無味。
「瞧你臉色,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好了。」傅仲軒關懷的神情總是那麼溫柔備至。
「不不,我很好,我只是……」趕快吞下一大口多汁的羊肉,怯除他的疑慮。接著她忍不住問:「你看過的應該不只我的檔案吧?」連她的親戚五十,朋友六十大概都沒能躲過他的法眼。
他很具城府地一笑。「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把握什麼事?」
「把你追上手。」
如此坦白?沈洛寒張大櫻唇,不知如何回應才好。她有答應要給他追嗎?
「你一向習慣和自己公司裡的女職員談情說愛?」兔子不吃窩邊草,況且她都還沒到他公司上班呢。
沒想到他連這種問題也考慮得慎重其事。
「通常只有比較特殊的女孩子才會吸引我的注意。」他笑得若無其事。「可惜這樣的機緣一直沒出現過。」
鬼才相信!
沈洛寒估量續在這兒耗下去,她將苦無機會把鑰匙交給丹尼爾,得找個名目讓他離開一下。
「我聽說寶拉畫廊有新畫展出,你今晚有空嗎?我們去看看那些價值連城的印象派畫作。」
「當然。」傅仲軒爽快答應後,便招來服務生買單。
沈洛寒趁著與他轉身離去前,偷偷把鑰匙放在餐桌角,希望丹尼爾眼明手快,在服務生發現前,已先一步拿走。
「關於印象派繪畫我是個大外行,你得教我怎麼鑒賞。」車子剛滑過卡內基音樂廳,他望著水光搖曳的霓虹,忽有所感地說。
「沒問題,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她非僅從小就喜歡這類作品,還是科班的學生呢。沈洛寒本能地現出一抹當年昂揚於校園間,倍受師長和同學嘉賞的得意神情,晶亮的水眸不其然地與適巧轉過臉來的他迎個正著。雖只是瞬間的交會,居然激起強大的火花。她一顫,慌忙把眼光移向窗外熙攘的人潮。
哈林區今晚的天空格外璀璨,萬家燈火襯著無雲的蒼穹,是吃人叢林和理想色彩交織的奇異世界。有多少人迷失在這片無垠的天地裡,夢想著一夜成名,攀向生命的巔峰而不能自拔?
她,不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
突地,一隻大掌覆上她的柔荑,緊緊握住。
駭然回眸,耳裡飄進他低沉的嗓音,道:「紐約是個充滿希望的城市,只要有才華就能出人頭地;然而,在這裡跌倒的人,卻永遠比在這裡成功的人還要多,更不要提那些誤入岐途,自毀前程的逐夢者。」
這個暗示夠明顯了,沈洛寒反應再遲頓,都沒理由聽不出來。
「是啊。」她輕輕地移開他溫熱的大掌,挺了挺腰桿。「好比我,如果不是看盡了紐約的繁華和頹靡,恐怕就要掉進你的金錢陷阱。」
「我很懷疑。」他回答得沒頭沒腦,沒有下文,沈洛寒也接不上話。
他們相偕走進畫廊,晚上九點多快十點了,裡面的參觀人潮依然擠滿了半個大廳。
傅仲軒對每一幅畫都看得很入神,並不時提出問題,名為請教,沈洛寒卻覺得更像是在考她的專業知識。
丹尼爾那邊不知進行得怎麼樣了,快十點了,畫廊就要打烊了,他再不來,她今晚只怕就難以全身而退。
幸好傅仲軒臉上殊無倦意,仔細地聆聽她的每一個解說,且不時興致勃發地和她討論畫作中的精到之處。
「啊!」裡邊轉角處一名中年女子,不知因何陡地大聲驚叫,廳內的觀眾包括她和傅仲軒都詫異地投以好奇的眼神。
就在那同時,有個人快步趨近她的身旁,伸手撳入她的手心,放下一串鑰匙後,立即轉身走出畫廊。
糟!他的動作過大,居然把她按在肩上的西裝給撞得掉在地上。
「我來。」傅仲軒已先彎下腰拾起西裝。「還冷嗎?」修長的手指觸了下她的藕臂。「你的皮膚熱得發燙,額頭都冒汗了。」
「呃,不,其實我——」看著他把西裝穿回身上,沈洛寒險險給他昏過去。這下怎麼辦?鑰匙還捏在她的手心,她要用什麼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還回去?
「一定是累了,我送你回去。」
從寶拉畫廊到她住的地方不過十來分鐘的車程,感覺像走了一百年那麼長。
把鑰匙塞在椅縫裡好了,假裝是它自己掉出來的。再不然放在車窗的皮套上吧,或者……
咦,車怎麼停下來了?
「捨不得下車?」他問,帶著笑意的眼閃著粼粼的晶芒,探詢似地直睇著她。
「不是的,你誤會了。」笨拙地打開車門,拾級走上她住處大門外的階梯時,發現他竟跟了上來。
「你不跟我擁別一下嗎?」他雲淡風輕地問。
「什麼?」是她聽錯了吧?
「否則你怎麼把鑰匙放回我的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