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想來,又得要感謝你的爹爹了。」沈夫人帶著滿足的淡然笑容接著道,「是你爹的成全,才讓我們夫婦和如筠有了骨肉的情緣,是你爹的成全,才讓我們夫婦得以享受親子的溫情,一切,都是你爹的大恩大德,要不然,我們夫婦這輩子,恐怕就只有兩老寂寥的相對望啊!」她的語氣轉為無限欷吁。
子昂愈聽愈迷糊,愈聽愈搞不清楚狀況了,他一臉的茫然。
沈夫人見狀,緩慢卻慎重的揭開謎底,「如筠並不是我們夫婦的親生女兒。」
「啊?真是……」難以相信!忍住驚訝,子昂靜靜的等著聽下文。
沈老爺意重情長的將思緒緩緩推回從前,「二十三年前的一個深秋夜裡,我和你爹共赴太行山尋訪茗茶品種,當時,你爹還是我的主子,我們主僕兩人進人了山區,在山巒丑世的林裡分頭采著新茶種,並相約兩個時辰後在檜木林裡碰面。
兩個時辰後,我興致匆匆的帶著許多新採擷的茶種與你爹碰面,而你爹手上卻抱了一個女嬰,不曉得哪對狠心的夫婦,竟將女嬰丟棄在人煙渺茫的山林裡。「他搖著頭歎息,並接著說:」女嬰在當時幾乎奄奄一息,我和你爹便顧不得採茶的任務,連夜飛奔的將女嬰送到山下,交給大夫悉心調理與照顧,在女嬰身體轉危為安後才把女嬰帶回杭州。「
爹爹與沈伯父在太行山抬到的女嬰就是如筠吧!子昂駑定的想著。
沈老爺臉上的橫紋因微笑而揚著,「你沈伯母和你娘一見到女嬰,都很疼愛,而你娘更是將女嬰抱在手裡,片刻不分開……」
「是啊,小女嬰真是人見人愛。」憶起往事,沈夫人的臉上也揚起了滿足的笑容。
「當時,我和你沈伯母膝下猶虛,便央求你爹將女嬰交給我們夫婦撫養,一向悲天憫人的你爹本來面露猶豫,他希望女嬰由他親手撫養,親自疼愛,你爹認為這樣做,他比較放心。」沈老爺細細的回憶道。
沈夫人接著說:「後來,你娘看出了我們夫妻倆求女心切的心情,便出面作了協議,彼此約定女嬰在二十歲以前由沈家來疼,二十歲以後由周家來愛,而你爹更是慷慨的將茶莊讓出了兩間,讓我們夫婦自立門戶經營。」談起了往事,沈夫人是無限的感恩。
「其實你和如筠並沒有什麼所謂的『指腹為婚』約定,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你爹掛慮著如筠的終身幸福,他曾表示,依照約定,如筠二十歲以後將交由周家來愛,屆時,他一定會幫如筠找一門好人家嫁掉,於是便有了『指腹為婚』的訛傳,而後來因為你爹娘早逝,所以就由我們繼續扶養如筠。」沈老爺將「指腹為婚」的始末源源本本的道來。
聽完沈伯父和沈伯母說完這段塵封的往事,子昂驟然如釋重負,原來,爹爹是用心良苦、為了如筠終身的幸福,爹爹是費盡了心思。
爹爹悲天憫人的胸懷氣度與凡事設想周到的處事態度,他是應當好好學習並發揚光大才是啊!子昂心想。
理了理神,子昂又道:「沈伯父,子昂已另有最愛。」提起親愛的婕妤,他的雙眸便閃著光芒。
沈家夫婦隱隱的便能感受到子昂那強烈的愛戀熱力。
子昂又接著道:「雖然子昂無法與如筠結為夫婦,但子昂仍會把如筠當成親妹妹一樣的疼愛,就如同當初爹爹把如筠當親生女兒般的疼愛。」他堅定的許下承諾。
「好、好。」沈家夫婦連聲叫好,這樣的結局,也是他們最希望見到的結局。
「我們一定會幫如筠找個好人家的。」沈家夫婦道。
「嗯,這也是我身為兄長的責任。」子昂自覺自己是義不容辭了。
躲藏在側癖堂外竊聽的沈如筠,只覺一陣陣暈眩湧上心頭,真希望自己就消失在這個天地,這個世界,就此離去最好。
如筠覺得自己就像戲班演的宮闈劇中的真假格格似的,假格格被鍍上金色光芒後竟得意忘形,不但不惜福自己平白無故的享受了二十多年的榮華富貴,竟又貪心不足的想取得王宮的後位。
沈如筠忽然覺得爹娘、姑奶奶、子昂以及子昂已過世的爹娘,給了她最大的仁慈,卻也是最大的殘忍,原來她是個孤兒,因為同情她的際遇,遂不忍苛責她的驕縱劣根性,一而再的容忍她,卻也給她帶來了最嚴重,罪不可赦的後果。
她的臉毫無血色,自責、自卑夾雜著自惱的念頭複雜的湧上心頭
原來,自己才是最沒有資格拿人家一分一毫的人,二十多年來的榮華富貴已經是上天奢侈的恩惠了,夫復何求?
她不但不懂得知恩圖報,居然還鬼迷心竅的同意了月影的詭計,讓月影加害婕妤!天!她就是千刀萬剮,上刀山下油鍋也無法贖罪了。
想到此,沈如筠整個人差點彈跳了起來,顧不得大家閨秀的教養,連跑帶奔的往大門衝出去。
第十章
雲破月來花弄影
「停,停下來!」
子昂看見了沈如筠在街上匆忙奔跑著,仿若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便連忙要馬車伕將馬車停下來,並跳下車拉住沈如筠。
「如筠,如筠!」
沈如筠止住腳程,半喘息著,見來人是子昂,她更是自慚形穢的猛然低下了頭。
「周哥哥。」她叫得很小聲。
「看你行色匆匆的,發生了什麼事?」子昂不解的問,關懷之情儼然寫在臉上。
沈如筠逕是低頭,不言也不語。
想起剛才子昂與爹娘談話的情景,沈如筠愈發覺得自己是無地自容,她的眼光是如此的短淺,她的心胸是如此的狹隘,相形於子昂的恢宏氣度以及胸襟,她實在是愧對於人。
周哥哥是她救命恩人之子,於情於理,她不能也不行做出傷害他的行為,可是,她卻已犯了錯,十分嚴重的錯。
「如筠,你究竟在忙些什麼,需不需要周哥哥幫忙呢?」子昂再度伸出關懷的援手。
「我有急事,一件十萬火急的事趕著去辦。」沈如筠略帶愧疚的口吻低喃的說。
「既然這樣,那我送你一程好了。」不等沈如筠的反應,子昂便將沈如筠拉上馬車。
為什麼?為什麼周哥哥總是如此的貼心,如此的善解人意,她沈如筠是何其的幸運與幸福啊!
可惜啊,可惜!真可惜了上天對她的眷愛!
「周哥哥。」沈如筠的眼眸霎時佈滿了感動的淚水,「周哥哥,我……」
她一定要讓周哥哥知道她的惡行,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她一定得坦白的認罪,即使是無法得到救贖,但也必須坦然的面對。
打定主意後,沈如筠道:「周哥哥,我、我……」她欲言又止,唉!終於明白坦白是需要相當的智慧與勇氣的,咬著牙,沈如筠打算再度鼓起勇氣。
「別再說了。」子昂給了她一個放心的微笑,才命令車伕啟程。
懷抱著惆悵的心情,沈如筠發現自己的心跳竟隨著馬蹄的跳動,卜達卜達的一步步脈動著,雖規律卻又像是隱藏著危機似的,令人不安。
「周哥哥,問你一個極為尖銳的問題,希望你別介意。」她忽地道。
子昂略略別過頭,漾著慣性的微笑,點點頭。
「你願意拿你自己的性命交換婕妤的性命嗎?」沈如筠想測驗子昂對婕妤的感情濃度。
子昂不假思索的點點頭,「當然願意,因為我愛婕妤更甚於愛自己。」
周哥哥給的答案並不令她意外,果然如她心裡所想的一般。
儘管如此,沈如筠仍是再度鼓起勇氣突兀的問:「如果婕妤死了,你會願意娶我嗎?」
子昂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即坦然的答:「也許會,但我會先讓你知道婕妤是我今生的最愛,沒有人能夠取代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啊!原來周哥哥愛婕妤是根生柢固的真情摯愛,而非烈焰熊熊的短暫火花之愛。周哥哥摯愛著婕妤,沒有人可以取代婕妤在周哥哥心目中的地位……想到此,沈如筠愈發著急。
不曉得月影是否已將「化骨散」滲入參茶讓婕圩飲下,若是事實已造成,那麼,她將是千古的罪人,這輩子,她是萬劫不復,再無法贖罪了。
沈如筠覺得自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焦急卻又不知所措。
馬車又走了一段距離後,子昂才幽幽的轉過頭問:「你的目的地是哪裡呢?」
「周家堡。」沈如筠不假思索的答。
「你要去我家?」子昂好奇。
「周哥哥……,『嚥了嚥口水,她艱澀的道:」婕妤有難,我們趕快回到周家堡去,快點,快點!「
「你在說什麼啊?」子昂一頭霧水。
「一切都是我的錯,請原諒我,請你一定要原諒我……」如筠語無倫次的道著歉。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總得要說清楚啊!」子昂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經燥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