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常彈的,就是這台鋼琴吧。
她左彎腰、右彎腰,一面做運動一面緊盯著鋼琴。
「藍藍?」
突如其來的呼喚嚇了她一跳,連忙坐回沙發。
「你在做什麼?」黎明淳詭異地望她。
「沒什麼,我在看你的鋼琴。」
「用這種姿勢?」他在茶几上放下托盤,托盤上擺著一瓶紅酒、兩隻紅酒杯,以及一碟起司。
「只是順便運動一下。」她盡量冷靜地回應。
她知道自己這種習慣很奇怪,也曾經歷過太多異樣眼光,可是她從不在意,唯有他,能讓她感覺一絲尷尬。
「你總是這麼我行我素嗎?怪不得有人說天才基本上都是些怪胎。」他毫不客氣地開玩笑。
她眼神一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我說錯話了嗎?」
「我行我素又怎樣?不行嗎?」她忿忿然端起一杯紅酒,飲了一口。
他笑睨她。「我敢打賭,我不是第一個這麼對你說的人。」
「那又怎樣?」
「你完全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對嗎?」
「你在乎嗎?」她反問。
俊眸閃過一絲異光。「一般人都會在乎的。」
「我怎麼看不出來。」她不情願地呢喃。
如果他真懂得察言觀色,在乎別人的想法,怎麼常會沒神經地氣得她牙癢癢?她若是人際關係白癡,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們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五十步笑百步?」他聽得好訝異,一骨碌在她身邊坐下。「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一樣沒神經?」
「這是我要說的話,好嗎?」她狠瞪他一眼。
劍眉斜挑,嘴角半揚,似笑非笑。
「幹麼?」她被他說不出怪異的眼神看得心慌慌。
「我只是在想一件事。」他偏過頭,食指沈吟似的敲著下頷。
「什麼事?」她正襟危坐,忽然覺得他靠她好近。
「我發現你好像對我印象很不好。」星眸閃亮,調皮地眨呀眨。
現在才發現?他真是夠遲鈍了!
汪藍為自己默哀。通常「遲鈍」這種詞都是別人套在她身上,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以此評斷他人。
「為什麼呢?」他挪近一寸。
他做什麼?她氣息一促。「什麼、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討厭我?」又挪近一寸。
糟糕!近得都能感覺到他呼吸了。
她急急往旁邊挪了挪。「你、你幹麼?」
「什麼幹麼?」他無辜地問。
「你不用坐得這麼擠吧?那邊還有一大片空位!」她指向沙發另一邊。
「太暗了,坐近點才能看清楚你的表情。」他閒閒解釋,絲毫不覺得自己此舉有何不妥。「告訴我嘛,藍藍,你到底討厭我哪一點?」小男孩似的撒嬌問。
她瞠目,喉間乾澀。
「別、別叫我藍藍。」該死!聲音居然發顫。
「不能叫藍藍?那要叫你汪汪嘍?」他惡作劇地微笑。「真的可以這麼叫你?我不客氣嘍!汪汪,汪汪!」甜甜地喚。
「不許亂叫!」她氣悶。「誰是『汪汪』了?你才是『汪汪』呢!」
「不對,我是淳淳。」他握住她的手。「叫我淳淳吧,親愛的。」語氣黏膩到極點。
淳淳?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又是噁心,又是臉紅。
這是什麼荒唐的對話?簡直毫無邏輯!
「不然叫我黎明也可以,我的朋友都這麼叫的。雖然我不太喜歡他們這麼叫啦。」
「為什麼不喜歡?」她還傻傻地問。
「你瞧瞧,我又高又帥,比香港那個黎明不知道瀟灑幾倍,這樣叫我不是侮辱我嗎?」
「侮辱你?」
「對啊。難道你不覺得我比他帥嗎?藍藍。」
她的確不覺得。
正確地說,她根本想不起那個黎明長得究竟什麼樣,她只覺得這樣的對談簡直荒謬。
「太丟人了。」她以雙手掩臉,不敢相信自己竟主動跑來一個半生不熟的男人家,與他進行毫無營養的交談。
她身為研究人員的理性與尊嚴呢?哪裡去了?
「噗哈哈哈——」清朗的笑聲豪邁地響徹室內。
她放下手,茫然看他捧腹大笑。他笑得好開心,整個人彎下腰,像恨不得在地上打滾。
「你、你、你瘋了嗎?」
「我……很正常。」他勉力克制自己,板出正經臉孔。「我只是……覺得你的反應很有趣……噗哈哈哈——」又是一陣非理性狂笑。
她凝著臉站起身。
「你……你去哪兒?」
「打電話叫救護車。」
「救護車?哈哈哈——」
她命令自己別理會,逕自舉步。
「別、別!」身後忽然探來一雙八爪章魚似的手,緊緊箝住她的腰。
「你幹麼?放開我!」她驚喊。
他卻不肯鬆手,抱著她,相撲似的將她嬌柔玉體壓倒在沙發。
「你——你想做什麼?!」她慌了,沒頭沒腦地掙扎。「快放開我!否則我告得你一輩子坐牢!」
「你要告我?」他古怪地揚眉,一手撩起遮落她眼前的發綹,一手還霸氣地繼續壓著她。「為什麼?難不成你以為我要強暴你?」
「不……不是嗎?」她聲嗓抖顫。
他又笑了,輕快爽朗又不掩嘲弄之意的笑聲逼得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好不容易,他終於停住了笑聲,低下頭,擒住她的眼深亮有神。「很遺憾,藍藍,雖然你長得挺可愛,可惜不是我的型。」
她瞇起眼。
「我承認自己是凡夫俗子,喜歡有胸無腦的女人,偏偏你腦子太聰明,胸部又……咳咳。」視線含笑一落。
意思是她光有天才,卻沒身材,不足以挑起他身為男性的生理慾望就是了!
哼哼,男人,果真全是只重外表的一丘之貉。汪藍氣惱地磨牙。「既然如此,你還壓著我幹麼?」
「我只是想跟你道歉而已。」
「用這種方式?」她以他之前的問話回敬他。
他毫不愧疚地呵呵一笑。「我怕萬一攔不住你嘛。」
「好啦,你已經成功攔住我了,可以放我起來了吧?」
他低俯下臉。「可是我現在忽然不想讓你起來了。」
「嗄?」
他不說話,淺淺勾唇,若有深意地盯著她……正確地說,盯著她的唇。
他該不會想吻她吧?
汪藍身子一熱,幾乎可以聽見血流在體內慷慨高歌,她忽地喉嚨焦渴,舌尖不自覺地沿著唇緣一舔。
他眼神一亮,方唇微啟,她頓時發暈,正以為他準備要攻城掠地時,輕快的和弦音樂忽地響起。
「啊,我的電話。」他鬆開她,毫不猶豫地接受鈴聲召喚。
魔魅的氛圍如風,轉瞬間飛逸無蹤,徒然在她身上留下一股淡淡涼意。
她怔然起身,傻傻地看著黎明淳興沖沖地接起手機。
「喂,是Lulu啊。親愛的,你最近好嗎?」他柔聲問候打電話來的人,笑容燦爛得足以比擬太陽神。「什麼?你現在想過來?這麼晚了……不,也不是不方便……好吧,是有點不方便,我現在有客人。」說著,一雙星眸淘氣地朝汪藍一眨。
她驀地回神,驚愕地領悟他正在和他眾多女友之一講電話。
「呵呵,你猜得沒錯,就是個女人,我們現在就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嘍。」他竟然還膽大地對女友開玩笑。
顯然他那個親親女友狠狠把他痛罵了一頓,他又是縮頭,又是掏耳朵,擺出無可奈何的姿態。
她白他一眼。
對方又看不見,他裝什麼可憐?白癡!神經病!她沒好氣地在心底咒罵。
過了好一會兒,約莫是對方罵得累了,停下來喘口氣,他這才好整以暇地開口:「唉,你別生氣嘛,親愛的,只不過是隔壁鄰居,我們這一區停電了,所以她才到我家來借光。放心吧,我跟你保證她不是我的型,我不會亂來的……好好,不生氣了哦?來,親一個。」啵地一聲。「拜拜!」
安撫完畢,結束通話。
她鄙夷地瞪著他志得意滿的神情,胃部翻攪,想吐。
「講完電話了?」她冷聲問。
「講完了。」他笑著回答。
「她是你另一個女朋友?」
「嗯哼。」
「人家要來看你,你幹麼不讓她來?」
「小姐,現在十點多了,我明天一早還要開會,你還要我去應付一個慾求不滿的女人?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同情心?對他這種腳踏N條船的男人?
「我不替天行道已經算是客氣了。」她喃喃。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我說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一字一句自齒縫間逼落。
「嗄?你這就走了?」
「晚安!花花大少。」繼續用你那滿嘴甜言蜜語周旋於眾家美女之間吧!恕我不奉陪。
汪藍長髮一甩,酷酷地轉身就走。
「哪,你要不要聽我彈琴?」
☆☆☆☆☆☆☆☆☆☆ ☆☆☆☆☆☆☆☆☆☆
好吧,她承認自己很沒用。
明明應該擺擺手,瀟灑地離開這男人屋裡,讓他清楚明白地感覺到她對他的無限唾棄,結果他只是淡淡一句問話,便輕易讓她忘了何謂女性尊嚴。
只因為,他要彈琴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