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她才一張口,聲音便破碎,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不理她了?他離去時,關門的動作不帶一絲火氣,門輕輕地被他合上。就像他臉上的表情,冷冷淡淡的,完全看不出他心裡正在想些什麼。望著被關上的門,花芸芸愣愣地站在原地發呆,心裡彷彿破了一個大洞,血汩汩的流。
「嗚……」阿嬌走到她身邊,伸舌舔了舔她的手指。
她失神地低下頭,看見阿嬌張大兩隻水汪汪的黑眼睛望著她。她對著阿嬌,開始喃喃抱怨。
「真……規是個大木頭對不對?也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莫名其妙!更過分的是,他連生什麼氣都不說,我怎麼知道他在……他在想什麼……」說到最後,她已經哽咽了。
她蹲下身摀住臉,眼淚從指縫間滑落下來,一顆接一顆地滴到草坪裡,消失不見。
「……大木頭……真是氣死我了……」阿嬌舔著她指縫間流不完的潮濕淚水,陪在她身邊細細低嗚。
第八章
通常只要蘇逸槐需要加班,他都會先打電話回家給芸芸,並且會非常守時地在約定時間內回到家。但是今天晚上,他沒有打電話回家告訴她何時會回家。
她癡癡守在電話旁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沒打電話回來。等得累了,她才疲倦地回房休息。躺到床上,她的眼睛張得大大的,翻過來又翻過去,怎麼也睡不著。心情很糟,時間變得很難熬。
直到夜很深了,蘇逸槐才從外面回來。
聽到停車、開門的聲音,花芸芸很快地起來,雙手抱膝坐在床上,等著他進房來。
側耳傾聽房門外的動靜,她不斷在心裡模擬推演著,等一下他進來的時候,她要怎麼開口跟他說話?
喂,你去哪裡了?竟然現在才回來?
不行不行,這樣太凶悍了。
老公,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嘛!嘟著唇裝可愛的話,也怪怪的。
今天加班很累吧?我幫你放熱水,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未免太鴕鳥了。
「唉呀,要怎麼跟他說話才好?」她煩惱地猛抓頭髮,心裡緊張得不得了。
他今天的態度太奇怪了,她知道自己不能隨便地處理,否則依他那種容易鑽牛角尖的龜派個性,如果讓他一個不滿意,很可能就會縮進他的硬殼裡,想拉他都拉不出來。
「男人真麻煩,怎麼不乾脆一點兒,給我來個痛快?」她用力捶著老公的枕頭。
不行、不行,她得好好想個辦法!
正當她胡思亂想、提心吊膽的時候,一回神,才驚覺房門外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動靜了。
花芸芸先是一愣,接著整個火氣開始往上竄。
她馬上跳下床去,呼地一聲拉開臥室大門,大步走到客廳,轉頭四處搜尋,一臉殺氣騰騰的模樣,像是「侏羅紀公園」裡尋找獵物的暴龍。
「咦?人呢?」腳跟一旋,她走向書房推開門,書房裡也是空無一人。
她焦躁了起來,以為蘇逸槐回來之後又出門了,急匆匆地打開門,探頭看看車子在不在車庫裡。
「汪!汪!」門才一打開,阿嬌突然從黑暗中竄出,嚇了她好大一跳。
「哇啊,笨狗!你突然衝過來幹麼?」她拍拍胸口。
阿嬌聽不懂她的訓斥,依然興奮地猛搖尾巴。
「奇怪……車子在呀,那他是在哪裡?」
她疑惑地喃喃說道,一邊關門一邊轉身,赫然瞧見蘇逸槐就站在她身後,忍不住又叫了出來。
「哇啊∼∼」
她嚇得踉艙後退,背後撞上還沒完全關好的門板,整個身子重心不穩,差點就要跌出去。
蘇逸槐伸出手將她用力一拉,往他自己的懷裡帶去,穩住她的身子。
「謝謝……」花芸芸驚魂未定地偎在他懷裡道謝。
突然,她在他懷中聞到了酒味。「你喝酒了?」
蘇逸槐推開她,不發一語地轉過身去,將方纔為了拉她而丟在一旁的東西撿起來,拿進書房去。
她看清了那東西,是放在儲藏室裡的躺椅。
「你去儲藏室挖出這個東西做什麼?」她跟在他身後問。
他丟了一個「你自己看呀」的眼神,然後轉身進臥房去。
「喂!蘇逸槐,你說話啊!」她站在臥室門口,十分不解地問。
蘇逸槐從衣櫃中抽出一條薄被及換洗衣服後,又退出臥室。
「逸槐,你拿被子跟睡衣做什麼?」她疑惑地看著他,眉頭已經皺了起來,不安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他不會是想……
「我去睡書房,等一下就在書房裡的浴室洗澡,你先睡吧。」
睡書房?
結婚兩年來,他第一次打算睡在臥室床上以外的地方。
她努力深吸一口氣,壓下受傷的感覺,擠出一抹刻意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問道:「要不要我幫你把枕頭拿過去?」
蘇逸槐推開書房門的手僵了一下。
「隨便你。」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進入書房裡。
他無所謂的語調,差點逼出她的眼淚。一氣之下,她果真跑進臥室,抽起他的枕頭,衝到書房去。
她憤怒地將枕頭砸向站在書房中央的他,拚命地深呼吸,把已經在眼眶打轉的淚花逼回去,堅決不讓自己在他面前掉下一滴淚。
「蘇逸槐,你真是太過分了!沒有任何解釋,就這樣不分青紅皂白、莫名其妙地判我的刑?我連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她受傷地瞪著他。
他面無表情,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她,仍然不說話。
看見她傷心的表情,他的眼眸深處閃過一抹同樣難受的情緒。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你有什麼事從來不開口說出來,老是要我猜你的心思,猜錯了就懲罰我,我在你的心裡究竟算什麼?」
他依然一動也不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我們第一次相親見面時,你說你剛失戀,所以想看看有沒有其他好男人,是不是?」他答非所問,讓她迷糊了一下,但仍然對他點點頭。
「你那時失戀的對象,就是蔡政隆?」
「嗯。」
「你想回到他身邊嗎?」他閉了閉眼,問得艱難。
「你為什麼這麼問?我回他身邊幹麼?」他的話真是莫名其妙。
「我們是相親結婚的,沒有經過戀愛的階段,你就嫁給了我,這對你來說,的確是委屈了一點。」他轉開視線不看她。
「你認為我很委屈?」她張大眼,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些話。「難道……你相信蔡政隆下午說的那些話?」
他沉默著,代表了默認。
「你相信一個外人滿嘴的胡言亂語,卻不相信與你結婚兩年同床共枕的妻子?」她臉色刷白,心灰意冷地問。
忽然,她瞭解他的心了。
他成熟的外表底下,仍然藏了一個因為被拋棄而十分自卑的小男孩,始終不敢相信他能夠擁有屬於他的東西。
這其中,包括了她對他的感情。
「未婚男女可以談戀愛,相親結婚的夫妻難道就不能談戀愛嗎?還是你認為這兩年多來,我對你的付出全是虛情假意?」
她覺得他真狠,把她對婚姻的浪漫憧憬完全打碎了。
「我一直以為你的個性只是木訥了一點,不善於說些甜言蜜語,只要教一教、訓練訓練就可以了。但現在我才明白,你根本就是刻意想與我維持距離,不願意主動接近我……甚至是愛上我,對不對?」她咬著唇,顫著聲音說著。
他啞口無言。想辯駁,卻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被她瞧了透徹,讓他頓時有種狼狽的感覺。
「蘇逸槐,我覺得你真可憐。當年你成為孤兒,並不是你的錯,但現在明明有人對你掏盡心肺卻被你推開,寧願繼續孤獨,那就是你自找的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為難。」
「你明瞭我現在的心情嗎?你以為你這樣對我是寬宏大量嗎?我現在只覺得自己好愚蠢,把一顆心投進了不會對我有回應的無底洞裡。」她傷心地看了他一眼,隨即離開書房,回到臥室去,把門緊緊地關上。
她沒有回頭,因此不知道當她掉著眼淚離開時,他的臉上浮現懊悔的表情,甚至舉起了一隻手,想要拉住她。
但他最後仍然卻步了,不敢開口要她留下來聽他說。
結果,只抓住了兩手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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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蘇逸槐終於嘗到了傳說中夫妻之間的冷戰滋味。
在躺椅上睡了一晚,除了失眠不說,還全身酸痛不已,腰部甚至有點閃到的跡象。
早上要出門上班前,一反往常的,沒看到芸芸在廚房忙著為他張羅早餐的身影,屋子裡靜悄悄的,他心頭不禁充滿濃濃的失落感。
接著,一股恐慌瞬間攫住他,他忍不住走到臥室門口,試著轉動手把。
當他發現門竟然沒反鎖,心裡突地一驚。勉強壓下顫意,他輕輕地打開門。
看到床上有一塊隆起,確定芸芸還在,並沒有離家出走時,他鬆了一口氣,不安的感覺也完全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