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啦。」
一道陌生的男人聲音從沙發那邊傳出來回應他,瞬間凍住了他的腳步。
「你好。」陌生男人閒適地捧著茶杯,坐著對他揮手打招呼,有點喧賓奪主的意味,彷彿他才是這裡的男主人。
屬於男人那種不容許他人入侵地盤的動物本能立即抬頭,蘇逸槐下意識地對這個陌生男人產生了不快的敵意。
「請問你是?」他微微瞇起眼,盡力保持有禮的語調。
男人還來不及回答,廚房裡已經走出兩個女人。
「逸槐!」花芸芸嬌喊一聲,攤掩喜悅地奔到他身前,表情看起來像是鬆了好大一口氣。
他輕摟著她,看向另一個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廚房門口,拚命擠出笑容看著他的女人,心情瞬間鬱悶了起來。
「呃,逸槐,你姊姊和——」花芸芸指了指那個女人。
「我沒有姊姊。」他打斷她的話。
她馬上改口。「好吧,惠裡和她的先生早上就來了。」
「你放他們進來?」
「他們執意要等到你,我沒辦法,只好請他們先進屋裡坐。」她聳聳肩,露出無辜的表情。
「你可以不開門。」
他的語調還是很酷,連聽不懂中文的惠裡,似乎都能猜到他的意思,臉上的微笑消失了,神情變得有些落寞。
「可是……」她為難地皺起眉。
她的話還沒說完,原本大剌刺坐得像大老爺模樣的蔡政隆站了起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蘇先生,還是應該稱呼你松本拓浩先生?」他挑挑眉,自以為幽默瀟灑,完全不知道自己笑得很痞,講出來的話也讓人好想海扁他一頓。
花芸芸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懷疑到底是當年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太差,還是這兩年來他的言語變得俗不可耐,格調完全走樣了?
「我不認識什麼松本拓浩,我只有一個名字,叫做蘇逸槐。」他鐵青著臉開口。
「好吧,蘇先生,我跟我太太大老遠地從日本趕來,是希望能請你跟我們回日本一趟,探望一下你的母親,她現在生病了。」
「我是孤兒,哪來的母親?」他冷著臉說完話後,沒有理會惠裡閃著淚光、殷殷切切凝望著他的視線,逕自轉頭進入臥室去。
「你先生真沒禮貌!芸芸,你嫁給這種人真是不值得!」蔡政隆嘖嘖地搖頭。
花芸芸一聽,腹內一把火瞬間狂燒。
「請注意你的說詞!你並不認識他,怎麼可以隨便對他的為人下定論?而且你現在在說的,剛好是你太太的親弟弟,在太太面前批評她很在乎的親人,你這種老公才叫差勁!」她氣得反駁他。
「他對自己的親姊姊這麼冷淡,只要有點人性的,都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親人,我說的難道不對?還有,惠裡她又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我當面說她的弟弟有什麼關係?」
「蔡政隆!你給我閉嘴!」花芸芸發怒了,生氣地瞪著他。
惠裡看出他們在吵架,連忙過來拉開蔡政隆,給了她一個抱歉的笑容。
「我老公不歡迎你,所以我也不歡迎你!請你們回去吧!」她簡直快氣炸了。
「我們還沒吃晚飯耶!而且惠裡在廚房幫你做菜做了那麼久,你身為女主人,怎麼可以就這樣趕我們走?這種學妹接待學長的方式,未免太不上道了吧?」蔡政隆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上道是嗎?沒問題,我立刻幫你們打包,你們全都帶回去吃吧!」她衝進廚房去,拿出塑膠袋,一盤一盤地裝起來。
惠裡在一旁著急地勸阻,卻沒人聽她的,於是她只能無助地拚命掉淚。
「哭什麼?沒看到你弟弟跟他妻子在趕人了?走了啦,別再留下來自取其辱了!難道你真的要等芸芸把菜打包好,給我們帶回去嗎?」一看到太太哭泣,蔡政隆十分不爽地用日語斥責。
「但我還沒跟拓浩說到話,我要勸他跟我去日本看一看媽媽……」惠裡不停地搖頭,望著剛才弟弟消失的房門,不願離開。
一向安寧平靜的蘇家客廳,頓時亂成一團,吵吵鬧鬧的。臥室門板忽然開啟,三人立即安靜下來。
換上休閒衫的蘇逸槐,一身舒適的打扮,臉色卻十分的緊繃。
「芸芸,過來。」他向妻子招招手。
芸芸很配合地走到他身邊,他摟住她的肩,一語不發地越過惠裡及她的夫婿。
「你們做主人的要去哪裡?」蔡政隆皺眉間道。
「遛狗。」
「你的姊姊跟姊夫來訪,重要性難道比不上一條狗嗎?」
蘇逸槐沒理會他在後面跳腳叫囂,逕自拿起玄關櫃子上的狗繩。打開門時,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惠裡一眼,隨即飛快地撇過眼。
穿好鞋站起身時,花芸芸剛好瞧見了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再看看一直站在角落暗自哭泣的惠裡。
「拓……拓浩……」見他就要離開,惠裡忍不住低喚一聲。
蘇逸槐沒有回頭,牽著芸芸的手逕自走出去,淡淡地交代。「離開的時候,請幫忙把大門帶上,謝謝。」
從頭到尾都沒出聲的花芸芸,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只見蔡政隆火冒三文,不耐煩地對哭哭啼啼的惠裡訓斥……
公園裡,阿嬌在地上嗅嗅聞聞,有時抬頭高興地哈嘴吐舌,完全不知道它的主人們,剛剛與人經過一場衝突。
「我真後悔讓他們進屋裡。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我今天真是領敦到了!」花芸芸走在他身旁,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忍不住喃喃念道。
「你跟那男的是舊識?」拉著狗繩,蘇逸槐若有所思地問她。
她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嗯……他是我念大學時認識的學長,當時他在攻讀博士班。」
她不知該不該對他透露更多?蔡政隆選擇隱瞞他的太太,那她該怎麼做才好?
「還有呢?」他看出她的欲言又止,眼神銳利一探。
「啊……」她擠出無辜的笑容裝傻。
糟糕,她還沒想清楚到底該不該說出來耶……
「夫妻之間最重要的不就是心靈交流?你說是不是?」他睨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開口說道。
喵……喵的!拿她說過的話堵她,算他狠!
咬唇猶豫了一會兒後,她決定豁出去了。不過……
「恩……我說出來的話,你可不能生氣喔!」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先要到他的保證較妥。
「我不生氣。」他點點頭答應她。
她深吸一口氣——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曾經交往一年半,後來就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我不知道,總之就是被他甩了!」她非常快速地說完。
蘇逸槐停下步伐,直直地盯著她。
「沒聽清楚嗎?我不說第二遍的!」她偷偷露出得逞的好笑,聳聳肩膀越過他向前走。
「曾經交往一年半的男朋友?」他清清楚楚地複述一遍,同時,臉上原先平板的神情發生了一些變化。
她閉眼扼腕,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平常他遲鈍得要命,她的一句話通常只聽得懂半句,怎麼今天的聽力這麼好,還抓住了十分要命的關鍵字眼?
「你說過不生氣的。」她飛快地後退一大步。
「我沒生氣。」他對她避開他的舉動似乎有些小小的不爽,皺眉瞪了她一眼後,才繼續拉著阿嬌,越過她向前走去。
「你明明就在生氣。」她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聲音裡有一絲笑意。
「我、沒、生、氣!」他的背脊忽然挺得僵直。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口、是、心、非!」她也回他一句四字言。
他霍地轉過來瞪她,她摸摸鼻子低下頭去不看他。深吸了幾口氣後,他轉過身去,拉著阿嬌越走越快,似乎想以快步走來發洩悶氣。
花芸芸的唇畔露出笑容,沒有試圖跟上他。「我在公園門口等你跟阿嬌喔!」她在他身後喊道。
才剛喊完,她發現在老公的前方,遠遠走來牽著一隻趾高氣昂毛毛小白狗的婦人。她瞇起眼,總覺得那個婦人有些面熟……
再看到那只頭上綁了「啾啾」的白色馬爾濟斯後,她突然大驚失色地摀住唇。
「糟了、糟了……喂、喂!老公!停下來、停下來!別帶阿嬌過去啊!」她驚慌地向前奔去,希望能及時幫阿嬌避去淒慘的悲劇……
第七章
難得見蘇逸槐在上班時發呆,林康耀稀奇地戳戳他的肩膀。「喂,你竟然上班不專心。」
「抱歉。」
「我不是要你跟我對不起,我是要問你究竟是怎麼了?」
「一些家務事。」他歎了一口氣。
「跟老婆吵架了?」林康耀挑挑眉。
「不,是我老婆跟人吵架。」當他在臥室裡聽到芸芸像只噴氣茶壺般罵人,拚命維護他的時候,他覺得既驚訝、又感動。
這是他頭一次看到她真正生氣的模樣。
「跟人吵架?這可稀奇了,沒跟你吵過,卻跟外人吵?你也是一樣,沒跟老婆吵過架,卻會為了不明電話對公司裡的女職員發飆,該說你們夫妻是成功還是失敗?」林康耀搖搖頭,倒了一杯茶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