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師的確是這麼說過。」當時她也在場,尤老師的完整句子是——
「柯三良的確出色,她是我看過最優秀的天才。至於柯四傑嘛,打個比方,如果我從背後偷襲她,她絕對打不贏我,但假設我事先通知她,她就能回應並準備到最好。」
老實說,這是一個很爛的比喻,真的很爛,當時大家發了一陣呆,完全無法理解這名頑童老師的說法。
「學姐、學姐,吉普車開到樓下了,現在趕過去,尤老師跟童老師都在!」學生衝進教室報告。
化妝組哀號。「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尤老師他們知道柯三良不見了嗎?」
「他們知道了,他們在那裡等,如果時間足夠,尤老師會親自指導柯四傑一遍。對了,她說,務必告訴柯四傑,今天她的目標就是成功的完成這場獨演,快趁剩下的時間做心理準備。」
這是什麼意思?算了,反正一向只有童老師才能跟尤老師溝通。「單刀跟長劍呢?」
「去拿了,待會一併送到尤、童二位老師那裡,柯四傑過去後就可以挑選適合她的刀劍了。」
好,能做的都做了。「對了,運動服呢?」徹底無視小羔羊的意願。
「學姐……團體武術表演的運動服是訂作的,下午才會發……」被化妝組遮住的柯四傑幽幽地說。
「是這樣嗎?那妳們的運動服呢?誰借一下吧?」語畢,看見自家同伴們個個拉緊運動服。對啊,今天是校慶,除了柯四傑她們這一批小咖穿制服上山外,其他人都早已換上運動服了。
「如果不介意,我有一套全新的,在櫃子裡。」角落的學長開口了。
「可是,柯四傑是女生……」
「我想,男女運動服都很適合她……」首席化妝師顫抖地說道,癡癡地望著她。「學妹,我發現妳很適合我的妝耶,記得待會結束之後,讓我多拍幾張,我應徵時要用的。」
「好。」柯四傑起身,問道:「要走了嗎?」
「學妹,妳……這麼順從?」會不會半途逃跑?不是聽說柯四傑很難搞、人緣很差的嗎?
「咦!我很順從嗎?」柯四傑也有點吃驚,不大在意地說:「我想妳很急,能幫到妳就好了。」其實她是想說:學姐,妳看起來很像是呱呱叫的鴨子,而且隨時都會從窗口奔出去,如果她不幫一下,她怕學姐真的會奔出窗口。
副會長內心撼動,激烈地陳述:「學妹,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我生生世世、千里相隨的好學妹了!」頓了下,為了掩飾自己的惡行,她低聲解釋:「其實,一開始我也不打算要妳上場,是連同學說既然妳是柯家人……」
「是連學長建議的嗎?」她轉向連遙久。
連遙久毫無歉意地微笑。
「是我。我剛轉來風雲,明年的校慶我是看不見的,所以,我一直很想看看眾所期待的表演。」這絕對是謊言。
她愣了下,略帶認真的點頭。「我明白了。」
她真的明白嗎?連他都不明白自己,她卻這麼順理成章的接受。
「學長,你一塊來吧。」她說。
「我方便嗎?」
「如果學長獨自一個,我怕我不在場,沒有人能扛你了。」她想,能扛起數十包米袋的人不多了。
連遙久隔著半個教室與她對望,再度綻出淺笑。
「好啊。」
☆☆☆☆☆☆☆☆☆☆ ☆☆☆☆☆☆☆☆☆☆
劈哩啪啦,先是柯三良跑上樓,幾名風雲的學姐學長們跟在後面。
無隔間的廚房裡,柯四傑先是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繼續研究她的食譜。
三姊人緣好,放學或放假後,總是有一票同學來家裡玩,不過通常直接上二樓,她很少有接觸的機會。
「嗨,學妹。」
那股慵懶的調兒,只有一個人會有。她轉過身,果然看見最近很有緣的連學長。
「妳在作飯啊?」
她應了一聲,雖然驚訝這個病弱斯文的學長會來她家玩,但想到三姊交友的能力,她也就不意外了。
他閒閒地上前,注意到她一邊看食譜,一邊以刀背拍切好的豬肉片。
「連學長,你不上樓嗎?」三姊一向不喜歡在家裡吃,她想,今天他們會叫披薩外送吧。
「我是來找妳的,用不著上去陪笑。」
菜刀在半空中停住。她睇向他,以眼神表達她的疑問。
他輕倚在流理台旁,挑眉淺笑。
「我是來道謝的。我似乎一直忘了跟妳道謝。」
「道謝?」她搜尋記憶,這份道謝應該來自於——「如果學長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也沒有辦法背你。」
十一月中旬的校慶,據說是圓滿結束。
雖然她被趕鴨子上架,站在高台上表演,但她想,應該還OK,至少事後她沒遭到圍毆。而那次的唯一小插曲,就是當表演結束、她快走下台時,發現這個很病弱的學長又支撐不住,所以一回生二回熟,扛起他來毫不費力,甚至已經跟司機大叔搭起友誼的橋樑了。
校慶結束之後,說不出是不是有意,但她會在自習課時到圖書館後的那片草坪發呆,十次有八次學長會在,而平常如果他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她就忍不住開始注意起他來。
今天的學長,不再穿著制服;高瘦略嫌蒼白的身軀雖然穿著便服,但還是擁有同樣的貴氣,當然,也是同樣的病氣。
「學長,醫生說了什麼?還沒有治好嗎?」都已經半個學期了,他還是老樣子。她搬來椅子讓他坐,免得他又突然倒地不起。
他微微一笑。
「有啊。我這是遺傳,算是長年病,要徹底根治不大可能。」
她喔了一聲,心裡有種奇怪的感受,但很快拋諸腦後,一邊以適當的力道拍肉,一邊跟他說話。
「學長,你最近好像常到學校耶。」
「是啊,我在做研究。」細密的視線掃過她稚嫩的嬌面。
「研究?」學校有什麼好研究的?
「柯四傑,妳想妳十年後會是什麼樣子?」他突然問。
十年後是有點遙遠。她想了一下,抿著嘴笑了。
「我想,我應該在柯家食館的廚房裡當個小廚師吧。」
她不變的答案,讓他嘴角抹上若有似無的笑意。
「妳還真的以廚師當目標啊?妳覺得,十年後的我,會在哪裡?」
她微詫。十年後,每個人都會在他該在的地方,而學長他——
「十年後的我,可能躺在病床上吧。」他不以為意地說。
她皺起眉。
「當然也有可能……」他笑容不變,小小的彈了彈手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是妳心中所想的結果。」
「我沒有在想什麼。」她強調,迅速把那個最壞的想像抹去。
「柯四傑,妳知道為什麼我有此殊榮,能在風雲裡擁有這麼多特權嗎?」
「聽說學長的父母捐了一筆巨額款項吧。」她照實答道。
「不,不是我父母。我家境雖然富裕,但要隨意捐出那麼大筆的金額是不可能的。捐款的是我哥哥,他長我十二歲,小時候他被南部另一家連姓大地主帶走,那家人只有女兒沒有兒子,因為某些因素,那家人打算在親戚間找一個優秀的男孩……」他聳聳肩,神色自然地繼續說道:
「妳知道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哥哥就這麼雀屏中選。到今年為止,我只看過他三次,還是在過年的時候才有機會看見他。」
柯四傑聽他突然沒頭沒尾的說起他的家世,也沒多說什麼,默默從冰箱裡拿出兩罐市面新販售的飲料。
「柯四傑,妳想,是因為我的病讓他心甘情願成為另一家人的兒子,還是,我的父母妄想從中分一杯羹?」
「學長——」頓了一下,她遞出飲料,幫忙扳開拉環。「喝一罐吧。」
他注視著她偏冷沒有表情的小臉,撇了撇唇,沉默的接過。
罐裝飲料的外觀色彩繽紛,是他完全沒見過的品牌。他從不認為加了布丁的奶茶有什麼值得好喝的,但他還是淺嘗了一口。
「真甜。」又是同樣的甜膩佔據了他的味覺,真搞不懂這個學妹為什麼熱中此道。
電話響了,她接起電話,應了幾聲,然後掛掉,轉頭問他:
「學長,你也要吃披薩嗎?想吃什麼口味的?我一塊訂。」三姊直接從二樓打電話下來叫她代訂披薩。
他揚眉,看向砧板。「學妹,妳不是在作飯嗎?我有這個榮幸吃妳這一頓嗎?」
這個冷若冰山的學妹——當然是外表上看起來,其實是個很隨和的小好人,首次有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學長,我的手藝目前還見不得光。」嘴角上揚。「如果你不介意吃一頓實驗性質濃厚的午餐,你得再等三十分鐘。」
他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懶洋洋地看著她拍肉的身姿。她的力道很夠,菜刀在她手裡不顯突兀,反而有意外的視覺效果。
她的神色十分認真,全神貫注地研究食譜。他一時看入迷,想起校慶那天她毫無所懼的上台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