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四傑。」連遙久低聲念道。
「等等!連遙久,你不要跟我們搶人,風雲借你武術錄影帶,並不是要你來搶人……不不!我是說,她一點也不適合當老師,真的!現在她是廚師。我警告你,別仗著你家財大勢大打壞默契……」校長暴跳如雷。
「校長,不瞞您說,我早就知道她是廚師。」
「什麼?你怎麼知道的?喂!連遙久?連遙久?」
電話的彼端,根本沒人回應。
第二章
十年前,風雲武術專校——
溫熱的清水沖刷著少女的身軀,洗淨因上武術課程而流的滿身大汗。通常這個時候女子更衣室裡就像菜市場,彼此吆喝來吆喝去,互相談天說笑,完全不必顧及形象。
只要沒人跟她說話,她就很容易啟動發呆模式,等到她再回過神來,更衣室裡已經靜悄悄的了。
「糟,動作太慢。」她趕快取過毛巾擦乾,換上風雲的女生制服,然後打開門。
果然已經空無一人,連書包衣物都收得一乾二淨。
她低頭尋找布鞋。她明明記得布鞋放在櫃子上的。
難道……這就是所謂團體中的排擠嗎?她心一跳,有點緊張了。
前幾天她才看了一本校園漫畫,無助的小女生被女同學排擠,皮鞋被劃花塞狗便便,放圖釘塗膠水,凡是出乎她想像的都虐待下去。這個……要虐待是無所謂啦,不過一雙布鞋也要幾百元,很貴的耶。
「在這!」連忙從牆壁和櫃子間的縫隙中抽出她的布鞋。
完整無缺。
「……」漫畫錯了。原來被排擠的最高技巧是視若無睹,她的鞋子是自己滑下去的。
她抓了抓略濕的頭髮,沒穿上白襪的小腳直接拿布鞋當拖鞋來穿,反正第四堂課是自習,自由活動。
女子更衣室離圖書館後的投幣飲料機滿近的,她想道,同時抓起書包,打算去買罐飲料,然後閃到附近的草坪看雜誌。
十月的天氣偏涼,但偶爾還是有像今天的暖陽。風雲位居山上,佔地廣大,全校師生只有七百人,照說,如果刻意要找清靜之處,是很容易找到的,就像是圖書館後的那片草坪……
她停下腳步,盯著廊上盡頭。
盡頭是她熱愛的投幣飲料機,飲料機前是學長們……嗯,是在勒索吧?她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東張西望,只有她一個人。
「那個……」等她回神,發現自己已經走過去,並且遲疑地開口了。
俗稱不良少年,再難聽點是老師嘴裡的雜碎們,因為她的接近而轉身注意到這個小小校花的存在。
「這不是學妹嗎?」女生制服上有編號,很容易認出年級的。
「學長好。」
其中一名染髮的學長認出她來,訝異地碰碰身邊的同伴,說道:
「是頂級校花的妹妹耶。」
「喲!原來是柯三良的妹妹,叫什麼去了?」
「誰知道。」染髮學長走過來,打量她姣好的相貌。「學妹,妳叫什麼?」
「四傑,柯四傑。」尊師重道是武術的根本,即使學長是雜碎,她也要保持禮貌。
「不管妳叫什麼,反正妳跟我們一樣都有個代名詞,我們呢就叫雜碎,妳呢,就是頂級校花的妹妹……聽說妳剛被調課,是不?」
「學長真是八卦……不,我是說,學長消息真靈通。」她很客氣地說。
「什麼調課?」另一名高年級問道,看見被勒索的學弟要遁走,立即勒緊他的衣領。
「你不知道嗎?你以為她『普級校花』的名號哪裡來的?她本來在尤癡武門下的,後來經過協調轉到童晃雲門下。」這是難得一見的例子。
風雲武術老師有七名,依著學生的特性安排所屬老師,不曾有中途替換的案例發生。尤其由據說很有天分的瘋老師門下轉到穩紮穩打的童老師門下,柯四傑的天分不言而喻。
再簡單一點的說,很有天分的教法,是不適用於柯四傑的。
「你這樣一說,我倒有印象了。今年校慶由柯三良獨挑大樑呢。」頂級校花的表演誰也不想錯過。
「學長,你們很認真地在搜集校園消息,很關心學校呢。」她突然開口。
染髮學長像被粗針戳了一下,惱羞成怒罵道:
「柯四傑!妳看見我們在幹什麼了嗎?」
「唔……看見了。學長,這個行為不大好。老師說,學武並不是方便暴力,除了強壯身體外,同樣也是要讓我們的心活得很正確,這樣才能往正確的道路走。」是這樣說,沒有錯吧?
「住口!不准去打小報告,把錢包拿出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撩了一下略濕的頭髮,然後攤開手掌心。
掌心上,只有五十元。
隨即,她攏縮掌心,下定決心,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
「學長,如果我讓你們勒索,把我的午餐費交給你們,那我等於是成全你們的勒索,我不就等於是幫兇了,我不能幫你們完成你們的道……」
「神經病!妳在胡說什麼!」柯三良的妹妹看似冷若冰山,但說起話來好像少了根神經,很難溝通,可惡!
「算妳倒楣,撞見我們,把錢包拿過來!」伸手欲拿,發現她俐落閃過,不由得吃驚想起:對啊,就算她再差,畢竟還是有點底子的。
如果讓人知道,他連這個沒有什麼天分的普級校花都打不過,那不是很丟臉嗎?
思及此,染髮的學長再度揮拳相向,而她再一次以敏捷的身手閃避。
該不會「聽說」都是騙人的吧?他卯足全身的力氣,再迎面打去,她立刻接下他的一陣亂打。
「她的招數不賴嘛,真像童晃雲穩紮穩打的樣子……」觀看的高年級生驚奇低語,不由得鬆開被勒索的學弟,專心看著他倆對打。
跟柯四傑對打的染髮學長更下狠勁,左勾拳一揮——
拳頭用力擊上她的左臉頰,咚的一聲,嬌小的身軀猛然撞上牆壁。
學長們嚇了一跳,看見她無力地滑坐在地上,短裙被掀起大半。
「……」誰也沒料到這個學妹看起來有點料,卻這麼的不經打。兩名俗稱雜碎的學長互看一眼,目光鎖住她垂下的頭,同時退了幾步,然後轉身就跑。
寧靜無人的長廊上,完全沒有任何聲響,直到——
「下次……一定要綁好鞋帶。」語音低微地抱怨,赤腳在地上摸索,套進剛才滑落的布鞋,指腹探進嘴巴裡的牙齒,確定每一顆小貝齒還安全無恙。「不大痛……原來我也滿耐打的。」她爬起來,拍拍臉,決定自己不告訴剛才那位學長——他的拳頭還要再練幾年。
她伸展四肢,打了幾拳,再一次確認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後,走到飲料機前,用她以生命保護的五十元硬幣,慎重地投下她早就研究好的新品飲料。
然後背好書包,抱著滿懷飲料,走上陽光普照的草坪。
一罐飲料從懷裡滾落,她眼明手快,這一次鞋帶有綁,迅速踢回飲料,卻沒想到一時失誤,變成排球飛出去了。
她連忙追上去。撿起草地上的飲料罐時,瞥到一抹高瘦的身軀攤坐在樹下,樹影掩去他蒼白的臉孔,讓她無法在第一時間認出是誰;但能把風雲黑色的校服穿得這麼貴氣的,也只有一個人了。
「連學長?」
「嗨,學妹。」那聲音帶點低啞,也有點氣弱。
果然是連遙久。
她遲疑了會兒,走到樹旁,清楚地看見他要笑不笑的神色。
他跟她三姊是同班同學,但,是這學期才轉來的。開學的那幾天人人閒聊的話題都是他;特別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挾帶而來的雄厚財力。
據說,連家捐了巨額款項,數目大到足夠讓他隨心所欲——遲到早退、出席日不足,大考可不應試,也不必編進基礎武術課程,私家轎車可隨意出入校園,明年照樣可以給他畢業。
這樣的「恩寵」,簡直是風雲創校以來的首度特例。
三姊曾提到,開學到今天,他出席還不滿十天呢。
她盯著他有點透明的膚色,道:
「連學長,需要我到校門口叫你的司機嗎?」
他慵懶的眼神微詫地投向她,優美的唇角輕勾——
「我很好,沒事。倒是學妹妳……妳不疼嗎?」
柯四傑坐在他的身邊,明白他目睹了方才發生的一切。
「還好。我想,我挺耐打的。」她不是會主動跟人閒聊的人,但她必須坐在這裡。
「妳不用向老師們報告嗎?」
她想了一下,回答:
「我想,學長揮出那一拳時,並沒有想到會打中我,不算惡意吧。」打開書包,拿出雜誌,暗自掙扎後,不捨地遞給他一罐飲料。「學長,要不要嘗鮮?這是最近很流行的飲料喔。」
他接過飲料,修長的手指輕碰拉環,然後瞪著拉環,神色複雜。
她連眼皮也沒有眨,很快上前,啪的一聲,幫他打開。
「謝了……學妹,妳的裙子。」
她低頭一看,春色微洩,連忙遮好,端正坐回原地,翻開雜誌。